虽然知道父亲去意已决,很快就要离开建康了,但当这一刻当真如此快地到来之际,洛神还是感到了无比的难过。为至今生死未卜、极有可能其实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 为或许接下来的余生都将在明知无望却又无法停下寻找的脚步中渡过的父亲, 亦为李穆而难过。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他曾是何等地排斥这座皇城。
然而, 就是因为他从前娶了她的这个举动, 哪怕当初,他真的曾怀有不容于自己父亲的勃勃的野心, 到了如今, 洛神知道, 他也已是折起锋芒,不得不肩负起了维系这个朝廷安危的重任。
但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过半分的抱怨或是无奈之色。
他如此的深沉和宏博,只让洛神心里感到加倍的歉疚。
有时,想得多了,她甚至有点害怕,怕他会不会因此而生出后悔娶了自己的念头。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羁绊,生逢如此一个乱世,以他之能,完全可以更加地随心所欲,放手一搏。
但她没有勇气向他发问这一点。
她知道他一直以来,便不曾真正有过轻松的时候。
如今更是如此。
虽然他没有表露半分,但她感觉得到,那令无数人仰望的加在他身上的大司马的荣耀,也并没有带给他分毫的欢愉。
面对来自于他的关切的目光,她忍住心中的难过,直到他出门而去,目送着他在微晓中渐渐离去的背影,这才默默地落泪,随即很快,自己又擦去了眼泪。
从今日起,南朝朝廷的格局,便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门阀零落。千钧之担,压在了以寒门而起的李穆的肩上。
她不能为他分担半分。
从今往后,她能做的,便是尽量做好他的妻,叫他再不要为自己而分心。
……
在过去这将近一年的时日里,当萧室南朝经历着险些灭顶的巨大动荡之时,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北方中原,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战乱和纷争。
当初李穆回兵路上被挡之时,曾以慕容西要攻打洛阳为诈,调走了北夏宗室的军队。
他的那封信,与其说是无中生有,倒不如说是一个预言。
他的预言,在那之后,很快便也变成了现实。
就在南朝忙于平定天师教乱和许泌之乱时,慕容西领兵,从燕郡南下,发动了对北夏的复仇之战。
鲜卑和羯夏两族之间那旷日持久的恩怨,以征服和掠夺为始。同样,也以征服和掠夺的征战而落下帷幕。
就在半个月前,在数次大战之后,北燕军队终于攻破了距离洛阳不过数百里的北夏陪都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