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他曾应许过一个女子,道自己日后攻下洛阳,不会屠城施加报复。
他确实做到了。
如今他们要怪,就怪命该如此。
害了他们的,是那个名叫李穆的南朝之人。
“陛下,此地危险,请速速撤离,回往安全之地。”
他的亲信,一个名叫姚轨的鲜卑大将在旁劝他,见他未应,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远方洛阳的所在,迟疑了下:“陛下既有如此安排,为何不秘密进行?听闻王姓工匠逃走,应是去向李穆寻求援助了。大水若是倒灌,固然能阻挡他的大军,给我军以重整旗鼓的时机,但消息瞒着不叫他知道,以防他逃跑,到时淹死他的大军,岂非更好?”
慕容替终于转向他,神色冷淡:“如此大的事情,你以为能一直瞒下去?何况,他的军队若会轻易被大水淹死,你我今日也不会狼狈至此地步!”
姚轨面露羞惭之色,低头道:“全怪属下无能!”
慕容替神色微缓:“罢了,也不能怪你一人。你不知李穆,他和旁人不同。南朝的那些人,无不是酒囊饭袋,枉费我给他们造的良机!我便是要让那工匠去给他传消息,这才未加阻拦。”
他冷笑:“他不是要收复洛阳吗?我便以洛阳为注,和他赌一回大的。”
姚轨似懂非懂,却也知慕容替的心思一向深沉,不再作声。
慕容替又沉吟了片刻,问道:“亢龙关的重兵,可布置好了?”
“早已布置停当!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那里飞过!”
慕容替微微颔首:“我只信姚将军一人!这一回,请将军亲自去亢龙关守道!只要能够除去李穆,从今往后,天下之大,我大燕将再无敌手!”
姚轨面露激动之色,噗通下跪:“请陛下放一百个心!只要他敢来打亢龙关,属下必叫他有去无回,命断关口!”
……
夜墨若漆,大雨瓢泼。
一队一队的将士,此刻已然全副武装,整齐地列阵于岗地之上,等待着来自于李穆的裁决。
大帐之外,站了十几个应天军的将领,皆静默无声。
李穆独立于帐中,向着面前那张摊开的山河舆图矗立,身影一动不动,已是许久。
有生以来,他从未曾像今夜这般,遭遇如此一个艰难的抉择。
倘若他不救,即刻带兵回撤弘农,必安然无恙。但数日之内,极有可能,连他此刻所在的这个地方,亦会变成汪洋泽国。
倘若他下令去救,则时间又太过紧迫。
从这里到上津,最近的一条捷径,便是舆图所示的亢龙道。
从前为了北伐,他对中原一带的山河地理,做过详尽无比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