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与鲜卑人的燕国毗邻着的, 便是匈奴人刘建于数年前趁着北夏内乱之时所立的西凉。
从军队出发之日开始,高桓便一路尾随。
这支军队,看起来仿佛是去给鲜卑人在雁门郡的守军运送辎重, 但从它出发之日开始,夹杂在数十辆辎重车中的一辆外观极是普通的马车,便是高桓想要接近的目标。
倘若慕容喆所言不虚, 长公主确实就在慕容替的手中,那么比起禁卫森严的皇宫,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更能藏人?
他潜入燕郡之后,打扮成鲜卑人的模样, 凭着纯熟的鲜卑语和阔绰的出手, 很快就和几个时常出入赌场的皇宫内卫混熟,相互间称兄道弟, 迂回打听自己想要的消息。一日酒后, 终于从内卫口中探听到了一点消息,道这支从燕郡西去的军队, 名为运送辎重, 实际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 是为了将马车里的人送至西凉,交给西凉皇帝刘建。
马车之中,据说是对母子,但身份神秘。到底是何人,慕容替此举目的又是为何,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鲜卑人的骨子里,便慕强卑弱。慕容替从前取代慕容西做了皇帝,这几年间,令鲜卑人的地盘不断扩大,压制了西凉国等旁的胡族所建的北方邻国,鲜卑人对他执政渐渐认可,心态日益膨胀之余,也是知道,与他们眼中真正的强敌李穆,始终还少了一场一分高下的战争。
阖族之人,对不久前皇帝终于发动的入侵长安的战事,报以了极大的期待。
没有想到,这一场几乎倾举国之力,起于潼关,终结于上津口的中原之战,即便最后借力那千载难逢的水汛,竟也没有取胜,以一败涂地而告终。
失败,并不仅仅体现在战事不胜,不断后退,乃至最后将以洛阳为中心的黄河之南也拱手相让。更在于北燕皇帝慕容替因此一役,威信扫地。
那内卫提及慕容替,语气本就带了些不敬,谈及他一改从前对匈奴人的强硬态度,此行以如此的阵仗,只为掩护送人过去,似对西凉有所谋求,愈发牢骚不停,竟开始缅怀起慕容西在世之时的威猛无敌,言下之意,便是慕容西倘若还在,此仗未必就会输得如此惨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桓立刻便联想到了长公主母子,随即尾随跟踪,想要一探究竟。只是那辆马车始终被士兵和辎重车牢牢夹在中间,莫说靠近,这么多天过去,连马车里人的样子,都未曾看到过一眼。
眼见离西凉越来越近,再没几日,便要抵达两国交界的雁门郡一带了,他心中焦急不已。当天,恰逢风沙大作,队伍无法前行,扎营在了一个避风口,是夜便不再犹豫,决定深入虎穴,夜探营房。命几名随从在附近等着,自己换上鲜卑军衣,伺机潜入,朝着营地中心而去。
营房里处处戒备,每隔一段路,便有夜巡的守卫来回经过。高桓一路躲闪,借着夜色和帐篷的掩护,躲过一路的岗哨,渐渐靠近营地的中央。
那里守卫愈发森严,几乎数步一岗。其中一顶帐篷的周围,更是站着数名卫兵,寸步不离。
一个士兵大约累了,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帐篷,操着鲜卑语,和身畔一个同伴嘀咕道:“不过一个汉人妇人,外加一个孩童罢了,能出什么事,天天要咱们这么守夜……”
抱怨的话语,还没讲完,身后那片暗影里,迅速走来一人,抬手“啪”的一下,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扇到那士兵的脸上。
士兵捂脸抬头,见来的是今夜当值的领队,急忙捂脸低头,不敢吭声。
领队怒声厉叱:“你知那妇人是何身份?别以为快要到了,就敢偷懒!那人至关重要!出发之前,陛下曾有话,此行若是有所闪失,莫说你们,连我在内,也要以死谢罪!”
卫兵悚然应是。那领队教训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高桓隐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抑制不住,一阵激动。
倘若说,他原本还并不如何确定的话,那么方才,因了那一段入耳的对话,心中的希望之火,顿时开始燃烧。
一个身份特殊的汉人妇人,加上一个孩童,十有八九,说的应该就是伯母母子二人。
他恨不得立刻能冲进去看个究竟,但那顶帐篷周围,守卫实在森严,他寻不到机会能再靠近,只能继续潜在附近,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希冀能亲眼看到里头的人出来。
仿佛心有所感。就在他摒息敛气等待之时,只见那帐门忽被掀开,从里面弯腰出来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