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她得知一个消息,林洋带的bim小组遇到个问题。
鉴于目前的三维建模技术在工程实际运用中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工程中一般不会直接建立三维模型,而是采用bim技术将二维图纸转换成三维模型,基于三维模型再进行设计优化和分析的工作。
bim小组这两天正好到了一个重要环节。今天将用辅助软件做好的结构模型导入核心软件以做成一个整体“族”的时候,出现了兼容bug。bim组员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法解决,打电话给医院里的林洋,请他回来,林洋打电话向秦总道歉,说自己非常想回来,但人确实非常不舒服,实在没法子工作,请秦总见谅,还说等身体一好,他马上就回来。
bim小组的工作进展一下就卡住了。
陈松楠说现在秦总和老王都挺焦急,也很无奈。
做什么事都要花钱,尤其在商业上,想与世界接轨搞bim,不是大佬,根本玩不动。设计院这几年培养人,统计成本,想培养出一个高级bim人才,平均单人投入不会低于一百万。出国培训费、硬件费、还有核心软件费,像revit还好,如果买套bentley,价格动辄几百万,每年收取,加上别的隐形成本,不是财大气粗一般公司根本负担不起。即便是设计院这样的单位,也不可能一掷千金,所以现在院里这方面的骨干就数林洋,也难怪他有躺在医院里不起来的底气。
本来项目时间就紧,现在因为自己搞出这样的麻烦,而且,冷静下来细想,赵南箫也很替徐恕现在的处境感到过意不去。
大家都知道是他昨晚半夜跑来把林洋给吊上天的,现在林洋赖在医院里等着他去道歉,老张说他不可能道歉,这一点,赵南箫比老张更清楚。但他不去道歉,林洋就不回来,秦总他们难免会对他有看法。
赵南箫虽然不认可他的做法,但想到他这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一下又软了,根本没法坐视他被秦总误会不管,很快就做了决定。
她找到秦总。秦总在工作,见她来了,让她坐。
“我不坐了,过来打扰您,是有个事和您解释下。”
赵南箫把昨夜林洋深夜叫自己过去讨论问题发生不愉快的经过略微提了下。
“……林工或者确实出于无心,不过我当时很不高兴,正好徐恕来了,我就要他替我出气。秦总您也知道我和徐恕认识很久了,他推不过去,这才把林洋给这么着了。全是我的不好,太冲动了,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这事和徐恕没什么关系。我想过了,要么我现在就去医院给林洋道个歉,让他回来工作,秦总您看怎么样?”
秦总摘下眼镜,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你跟小徐说的不一样?”
赵南箫一愣:“他也来找您了?”
“是。”
秦总点头,“就刚才,小徐过来找我,说是林洋对你不敬,你息事宁人不许他打人,他气不过才这么做的。”
赵南箫无语:……
“你没吓着吧?”秦总安慰她,“林洋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说昨晚他为了赶活儿把你叫去,只是不小心碰了下你而已。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的思想品质确实有点问题。有什么事是不能回来讲清楚的?错了的,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他可好,医生都说没事了,他还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躺医院威胁院里。原本院里是打算提拔他担任高管的,现在看来要慎重考虑下了。”
赵南箫还是有点歉疚:“谢谢秦总信任,但是bim小组那边的事……”
“哦,你别担心这个。也是巧,小徐以前在mit留学的时候,修的就是bim方向,对软件也很熟悉。刚才我向院里要了林洋的授权,他过去帮忙了。解决了这个,后头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随便林洋吧,他爱在医院躺多久就多久,不用催他。”秦总最后总结了一句。
赵南箫告辞出来,人还有点摸不着北的感觉。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犹豫了下,来到bim工作间。
工作间的门半开着,她看见徐恕坐在电脑前,修长的手指不停敲击着键盘,视线盯着屏幕上一行行正飞快跳动变化的符号和数字。小组里的两个人围在他边上,看着他操作,不时低声讨论着什么。
赵南箫看了一会儿,见他全神贯注,怕打扰他们工作,悄悄地退了回来。
当天徐恕一直在工作间,天黑下来,连续搞了整整一夜,搞到了第二天早上的七点多,终于修复。
赵南箫下去吃早饭的时候,在客厅里,遇到了刚从工作间里起身出来的徐恕。
陈松楠昨晚也在那边熬夜,和他一道走了出来,嘴里说:“哥,你太牛了,到底还有啥是你不会的……”
他忽然看见赵南箫,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说:“赵工,好消息!徐哥搞了一夜,问题解决了!幸好有徐哥在。哎,我真想去医院看看林工,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他!”
赵南箫停了下来,微笑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昨晚上的熬夜太值了,学了好多东西。赵工你不知道吧,原来徐哥以前还和同学组队,参加美国建筑的reno petition,拿过vdc(virtualdesignconstruction)冠军……”
赵南箫看了眼停在后头的徐恕,见陈松楠叽里呱啦说个没完,就说:“你累了吧?去洗个脸,吃个早饭,再补个觉。”
陈松楠被提醒,打了个哈欠,转头叫徐恕。
徐恕走了上来:“你先去,我还有点事。”
陈松楠瞄了眼赵南箫,哦了一声,先走了。
偌大的客厅,就剩两人相对而立。
近旁那只壁炉里的火一早已经烧得很旺,树枝在炉膛里哔哔啵啵地烧着,餐厅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杯碟碰撞和同事说话的声音,这边显得更安静了。
赵南箫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徐恕。
熬了一夜,他的眼底布了些蛛网似的淡淡血丝,面容显得有点疲倦。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赵南箫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迟疑了下,正想叫他也去吃点东西休息,忽然听他低声说:“那个……昨天早上吧,我还没睡醒,就被你叫起来了。我那个狗脾气,你也知道的,起床气一上来,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反正全是胡说八道,你别当真。我就吓唬吓唬他而已。你不让我打人,我真没打了,你别生气。”
他说完,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赵南箫和他对望片刻,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就冒出了林洋被吊在半空嘶声力竭喊救命的情景,忽然觉得很好笑,本来还想憋的,最后实在憋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算了,你也去吃东西,吃完了睡觉吧。”她说了一句,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了。
“哎那谁!等一下!”
关于徐恕对自己的称呼,赵南箫一直很迷。以前刚认识初中那会儿,她让他叫自己小南姐,当然,他从没叫过。后来要是有事,他连名带姓叫她赵南箫,大学读完,狗血一场两人不欢而散,她上班,他出国,四年后重遇,他赵工赵南箫地叫,现在干脆连“那谁”都出来了。
赵南箫停步,转头看他,见他凑了过来:“有个事和你说下,你妈昨晚……不对,前晚,打电话给我,说不放心你,又拉不下脸自己问你,就想看看你的工作环境,让我给她发几张照片,所以我才过来的。谁知道出了这种事,照片现在还没拍,我怕她着急。”
赵南箫看了眼外头:“你熬了一夜,去休息吧,我自己拍了发给她。”
“我答应的,还是我发比较好,而且,最好把你人也给拍进去,这样你妈看了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