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造。
他想他也没法忘记随后她获悉噩耗,哭倒在她姥爷怀里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就很想上去抱住她,告诉她虽然她失去了父亲,但他也是男人,他会继续保护她,陪她走下去的。
她是这么的出色,他知道自己光是男人还不够,他必须要和她一样出色,甚至比她更出色,他才能有资格去保护她,陪她走下去。
就是从那一夜之后,少年剃去桀骜的头,平了身上的刺,他回到学校,发奋苦读,和她一起考上高中,默默坐在教室角落里,埋头书本的间隙,偶尔抬头,看一眼她的背影。
他想等到上了大学就找个机会,告诉她那天她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为什么选择现在的这个专业。
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进入大学的第一天,她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喜欢那个叶之洲了,而在她的眼里,不管他多努力,有多喜欢她,他只是她的弟弟。
哦,去他妈的弟弟,他抽着烟,冷冷地想,也冷眼看着她和那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亲戚家的叶之洲出双入对,再不想拿那么点人家根本就不稀罕的可笑的所谓“喜欢”去打扰,或者自取其辱。
一夜之间,他也失去了从前为之努力的全部动力。
他旧态复萌,很快重新放飞,年轻的自由,觉得也挺快活。
没了就没了,一个女的而已。
他就这样玩了差不多两年,直到大二下半年快要放暑假,有天他背着贝斯,回到那个永远都是空荡荡的巨大的家里,看见桌上丢了封大红烫金请柬。父亲打来个电话,说叶家儿子订婚,周末在酒店办订婚宴,自己人在外地,回不来,让他过去。
父亲的口吻,带了点遗憾。
从他上大学开始,父亲就不止一次地或暗示或明示,希望他这个儿子能去追求她,和她谈朋友。理由,父亲也没半点遮掩的意思,说他太野了,只有她能管住他。
现在叶之洲大学毕业,很快就要出国留学了。
叶家想先订婚,儿子再出去。女方家原本有些顾虑,但叶家母亲态度诚挚,加上叶之洲本人确实无可挑剔,最后也同意了。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但以前总觉得还挺遥远,没有想到,这一天忽然就这样来临了。
他盯着请柬上那个和叶之洲并列着的女孩子的名字,慢慢放下了和父亲通话的手机,沉默了许久。
她的订婚宴,设在王府井的一间豪华饭店里,西餐自助方式,那夜嘉宾如云,布置如梦,仿佛一个花的海洋,而在亲友掌声中被叶之洲牵手走出来的她,更是漂亮得连她身边娇艳的戴安娜玫瑰都为之失色。
徐恕从没见过她如此盛装的样子,那天她穿了条粉红色的香奈儿小礼服裙,头上压了一顶小皇冠,明眸皓齿,美丽高贵,就好像从城堡里被王子牵出来的公主。
而公主身边的王子,是叶之洲。
徐恕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她不是水,他更不是鱼,得不到就会死。
但是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水,他不是鱼,得不到她,他不会死,但他会难过。
很难过。
他骗不了自己了。
他看着叶之洲在亲友的起哄下轻吻她的面颊。她唇畔露出笑容,带了点羞涩,却甜美而幸福。
他就站在鼓掌欢笑的人群后,看着这一幕,再也无法停留下去了——事实上,今晚上他就不该来这里的。
她和亲友盈盈笑语,不经意间转头,在她就要看到自己之前,他退了出去,退出了这个属于他们的地方。
但是夜晚却还没结束。
已经六年过去了,徐恕到了现在,仿佛还是能够闻到那个他十九岁的盛夏夜晚的气味。它被玫瑰、香烟、荷尔蒙和机车排烟管喷出来的废气所缭绕,如此郁躁,闷热得令人窒息。
在那个夜晚的后来,他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机车停在了一个名叫海棠湾的高档小区外面。
这是叶家为儿子以后结婚早早备好的新房所在,门禁严格。
他翻墙而入,经过叶之洲刚刚停在车库里的汽车旁,最后站在了那扇窗户的楼下阴影里,仰头而望。
订婚宴结束,他将她带来这里,他们将来的爱巢。
他知道此刻,她和他在一起,就在楼上的那扇窗户里。
窗户里,灯亮了起来,后来,灯暗了下去,再后来……
没有了后来。
十九岁的男孩子,在夜色中抽完了兜里摸出来的最后一根烟,直到烟蒂开始烫手,转开他那双被香烟熏得通红、辣得就要流泪的眼,终于还是掉头走了,回到乐队租在校外的那间平房里。
他们都不在,只有他一个人,还有房子中间水泥地上那一副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芒的架子鼓。
他红着眼,操起棒,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击了一下大鼓。
鼓面剧烈震颤,发出一阵爆裂的巨大声响,震得人耳膜刺痛,血液逆流,心脏几乎破裂,夜宿在附近那座黑魆魆工厂里的野狗们被这声音惊动,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吠叫之声。
盛思思开着她父母送她当生日礼物的一辆新跑车找了过来,将他推在地上。
昏暗的夜色里,他躺在坚硬而破旧的水泥地上,闭着眼睛,在挥发着荷尔蒙的汗水气味中,大口地喘息着,就在她手解他裤扣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她现在应该正在和叶之洲做的事,心里忽然像有一把钝刀在割。
他推开了盛思思,翻身起来,到水龙头下冲冷水,望着镜中双目赤红的自己。
盛思思追了上来,啃咬着他。
他将她再次推开,说:以后别再来了。你挺好的,但我对你没兴趣。否则,一百个也早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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