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监理方的副总监理工程师老万嘴里叼着只香烟,正坐在监理站的办公室里审阅着提交上来的设计和施工方案,听见有人敲门,抬头见是徐恕,热情招呼:“小徐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坐,坐,喝茶,这是武夷老白茶,我以前一学生送的。”
徐恕笑嘻嘻:“万总你是桃李满天下,德高望重啊。”
老万咳了一声:“小徐你也拿我开什么玩笑?真德高望重,我一把老骨头了还会派我来工地干监理?”
“您不是总监嘛,没您亲自镇场子在边上盯着,像我这样的半吊子还真不敢上场干活了。”
老万被奉承得通体舒泰,递过去一支烟,哈哈笑道:“抽烟抽烟,过来什么事?”
“不抽。”徐恕婉拒,“万总,我过来,确实是有件事想和您说下。”
“你说。”
“总指挥叮嘱我,要我关心合作单位同事过来后的日常生活,这边条件有限,更要尽力。万总您现在住的那个屋,我去看了下,阳光不足,地面潮湿,我觉着不适合您住,所以特意给您挑了个新屋,阳光好,一早晒到晚,地面干燥,晚上进去还能闻到太阳味儿,您看您什么时候搬过去?”
老万摇头:“算了算了,谢谢小徐你的好意,我在那屋都住了好几天了,习惯了,也住得好好的,我觉着挺清净,不用搬了,冷的话,晚上多盖一床棉被就得了。”
“您嫌麻烦,我叫人帮您搬,不用您自己动一根手指。”
老万还是不大想搬:“小徐,我真的懒得折腾……”
“万总,我那边正好有两条别人送我的好烟,我自己不抽,放着也发霉,我就想一并送您,已经放那屋了,您还是赶紧搬过去占住屋子,要不然过几天正式开工,来的人越来越多,说不定就被谁看见顺走了。”
老万终于觉得不对劲,咂摸了几下,忽然想起前两天过来住自己隔壁屋的那个设计院小姑娘,拍了下脑门,指着他:“哦——明白了,明白了!”
徐恕笑眯眯看着他:“那您方便的话,帮个忙?”
“方便,太方便了。你早说啊,这我肯定支持你,年轻人嘛,住一起也有共同语言!我立马就搬!”
老万是杆老烟枪,惦记着那两条香烟,怕自己去晚了,万一真被人给拿了,活也不干了,起身忙着先去搬东西。
赵南箫和几个同事下午与zj工程技术部的人就施工图的一些问题开了一下午的会,傍晚五点多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屋,没一会儿,两个电工过来敲门,说给她屋重新安装电路。赵南箫也不知道到底要干嘛,以为是电路重整。电工手脚麻利地重新布好线走了,没一会儿,又有个人送来了一只大功率的电取暖器,说是邓经理安排的,考虑到这里晚上气温很低,板房不保暖,所以给她送来这个,让她用。
工地生活板房里对用电有限制,不能用大功率电器。刚才电工过来重新拉线,原来是为这个缘故。
板房确实是冬冷夏热,不大好住,昨晚她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半夜还是被冻醒,被子里没半点暖气儿,手脚冷冰,后来套上厚袜子,人蜷成一团,这才重新睡了过去。
她看着地上放的那个取暖器。
高原冬天白昼很短,五点天就黑了。赵南箫从食堂打了点饭菜回自己屋里吃。吃完坐下来继续工作,到了晚上八点多,听见隔壁起了开门声,有脚步走动,知道是监理站的老万回来了,想起他这两天给了自己他带过来的老家的土特产,不好意思白吃,就拿了包自己带的茶叶,出来,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却不是老万,而是前几天据说去了山里的徐恕。
赵南箫今天没看到他人,但猜测他应该是回来了,不过,现在在老万这里看到他,还是有点意外。
她迟疑了下,看了眼他的身后。
“……万工在吗?”
她指了指茶叶。
“我给他送点茶叶。”
他看起来倒很是自若,说:“老万搬走了,说这屋太冷,和我换了。”
赵南箫一顿,哦了一声:“知道了。”
她转身要走,听见他又说:“他搬走了,茶叶送我也行,我喝的。”
赵南箫回头看了他一眼,把茶叶递了过去。
他道谢。
“没事。那个电暖炉,是你叫人送来的吧?”她问。
他否认:“我不知道。应该是老邓邓经理吧?他管这一块儿的。”
赵南箫没再说什么,进了边上自己屋的门,坐回去,对着笔记本,刚才的工作思路再也没法恢复,有点心浮气躁,枯坐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再坐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就闭了笔记本,想早点上床。这时听到板壁上传来轻轻一下叩击声。
彩钢板壁很牢固,但很薄,轻轻一下,声音就十分清楚。
赵南箫心微微一跳,看着那个发出响动的地方,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又叩了一下。
赵南箫就拿过手机,给他发了个大问号。
xs:你开个门,有事。
他迅速回复了。
赵南箫打开门,看见他已经站在门口,递回来刚才的那包茶叶,说:“我不会泡,还是还给你吧。”
赵南箫默默接了回来,见他不说话了,就说:“没事那我关门了。”
“等下——”
他忽然轻轻说了一声,伸手,也轻轻地挡住了门。
赵南箫抬眼望着他。
他的神气显得有点纠结,迟疑了半晌,终于好似下定决心,低声说:“取暖器是我叫人送来的,我是怕你觉得是我送的,不要,所以叫人说是老邓送的。你留下吧,晚上做事可以暖下脚。这边夜里真挺冷的,前几天你没来时还下雪了,今天还没化完,铁皮房里就和睡外头差不多,我们男的还行,你受不了的。”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