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车法师(1 / 2)

大唐探幽录 八月薇妮 3543 字 1个月前

窥基法师来至阿弦身旁,举手将她拉了起来。

阿弦正惊怒恨痛交织,又加茫然无措,见了窥基,才清醒几分。

周围行人见阿弦纵身跃起,拳碎虚空,他们虽看不见异鬼,但因邪祟散除,周遭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冷却陡然消退。

正庸碌痴呆,不知所措,又见窥基现身,这才一个个惊醒似的,忙都退后三尺。

有些善男信女早就合掌跪了下去,口中念诵“阿弥陀佛”,顶礼膜拜。

阿弦忽地想起一事:“黄先生……”

放眼四顾,却依稀瞧见一道模糊的影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莫急,”窥基道:“他有心念未完之事,且让他去吧。”

窥基环顾周围,又见不远处禁军匆匆而来,便笑道:“你跟我来。”

窥基领着阿弦,从人群之中迈步走出,才叹道:“你这命数实在特异之极,注定是无法脱离这些阴力琐碎,但正如你所见,鬼灵能伤人,亦能救人,也是你仁心善德所致。正所谓一饮一啄,因果相循。”

阿弦想到方才涂明魂魄被异鬼生生扯坏,黯然道:“我之前插手涂明之事,却并不是想要承他救助,更加不想他因我而魂魄也不得安宁。”

“哈哈,”窥基长笑:“你这傻孩子,你当然是秉持正义才要为他讨回公道,他也是感念你的恩惠,就算身为鬼灵也不失良心,也正因他这一份难得的良知正气,所以他如今也已功德圆满,以后的造化……只怕比许多俗人苦修一世还要高明呢。”

阿弦想到涂明临去之前那团笼罩全身的金光,以及他庄严俊朗的模样,蓦然有所感悟,睁圆双眼看向窥基,惊喜交加:“大师傅,是你超度了他么?”

窥基道:“佛有度人之心,但也还得人自有根基,我能出手助他一把,也是他自己今日一搏,终究修得正果。”

阿弦欣慰之极,眼中含泪:“原来……是这样,这太好了。”

此时天色仍旧阴沉,阿弦抬头望着天际那片阴云,心中一动,忙又问道:“大师傅,为什么异鬼竟又会白日现身,摩罗王不是已经被押在大理寺了么?”

窥基说道:“我也正因为觉着事情有异才出来查看。”

他忽然道:“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大理寺一探究竟?”

阿弦即刻答应。

窥基自有车驾,引着往前。

阿弦前后左右看了会儿,却见只有一辆车。

窥基早知其意,不由笑道:“你可是在找其他两辆?”

阿弦略觉赧颜,她也早听闻“三车法师”的大名,上次在周国公府仓促一别,未曾留意,今日趁机一看究竟,不料竟给窥基察觉。

窥基朗朗谈道:“当初玄奘法师看中我之时,我还是个浪荡不羁子弟,哪里肯去青灯古佛的苦修行,赌气之下才故意反其道行之,后来在寺庙中闻听钟鼓之声,就如我佛真音,方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知道此身果然是载法之器,从此虔心皈依。但那三车之称却是赖不掉了。”

窥基说着长笑数声,显然当此事如趣事来说,心头却是磊落毫无挂碍。

阿弦看他一身潇洒,羡慕且又敬佩:“法师真是了得。”

窥基道:“什么了得?”

阿弦道:“法师慧根天生,又能戒持修行,注定是有大造化的佛圣,让人钦敬。”

窥基复仰头长笑三声,道:“在师父点化我之前,纵然打死我,也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削发为僧。”

窥基说到这里,忽地看向阿弦道:“小施主,不知你对释家是何看法?”

阿弦呆道:“看法?”

窥基眼中透出些许慈悯:“你的体质殊异,虽是有诸般功德护身,但此路毕竟凶险万分,若是一个不慎,只怕……从上次见后,我也想过几回,倘若你遁入空门,虔心向佛,以你这般体质,一定会有所成就,且被我佛庇佑,也免除了被阴魂侵袭之苦。”

阿弦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目瞪口呆:“我……入佛门当僧人?”

窥基道:“我之前同你说过,人的一生所有种种早有注定,但你的命数亦是特殊,就算每走一步,都会产生万般变化,叫人看不出将来会如何,所以我才想,兴许皈依我佛,对你来说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窥基如此,自也是一片好意,生恐阿弦有什么“意外”,故而苦心给她谋个“出路”。

阿弦却忙道:“不不不!”

窥基笑道:“噫,你好似十分抗拒,这是为何?”

阿弦眨了眨眼,瞬间也想不到什么正经理由,便语无伦次道:“我是不成的,我……我有太多挂碍,我还喜欢吃鱼肉鲜辣之物,我是戒持不了的。”

窥基大笑:“当初我又何尝不比你更加不羁不戒百倍?好吧,我从不勉强他人,且不提此事。”

阿弦莫名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瞬间,心里模模糊糊竟又浮现一个念头。

若是窥基的提议是在桐县朱伯伯才去的时候,只怕阿弦未必不会答应,但是现在……

可虽然本能地一口回绝,但又想到:至亲的老朱头已经去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她所惦念不舍的?

两人登车后,窥基问道:“你近来可有读过什么经卷?”

阿弦性情跳脱,并不是沉静看书之类,便道:“不曾。”忽然想起孙思邈给的那《存神炼气铭》,便同窥基说了。

窥基道:“好的很,我本想传授你些调息修行的经文,只怕你看不下去,毕竟经卷若不是真心诵读,效用也是有限。如今有了老神仙的亲传,也是极佳了。”

说到这里,忽地看见她手上有伤,便拿了一瓶自炼的良药。

阿弦谢过,敷了药后,果然见伤口迅速收敛,比先前所用的药自高明百倍。

如此车行半途,窥基忽然大喝道:“好畜生!”

车子尚未停,人已经掠了出去。

阿弦震惊,探头往外,却见一只异鬼不知为何狂性大发似的,逼住一个行人,正贴面吸气,眼见那行人面色枯槁,白里泛青,窥基急纵身跳到身后,一掌拍落。

那异鬼长啸,身形化作飞灰消散天际,但被他几乎附身的那行人却也因此委顿在地。

旁边众人本在围观,见此人无缘无故昂首朝天,身体僵硬颤抖,还以为突发疾病,见他倒地才来相扶。

不料手碰到对方身体,却绝的透骨寒凉,当即吓得倒跌。

窥基低头,眼中透出一丝怒色。

此时禁军赶到,因见是窥基在场,不敢造次,一人上前探了探,惊道:“此人已是死了?!”

禁军统领行礼:“法师如何在此,不知发生何事?”

窥基喃喃念了几句超度经文,皱眉道:“急病,好生安葬就是。”

此处阿弦也跳了下来,窥基道:“此处离大理寺不远,你我步行前往。”

阿弦见他脸色郑重,便不再出声相问,只随着他往大理寺急赶。

一路上并未撞见异鬼,却又看见一个被异鬼害死之人横尸街头,几名禁军正围着查看,不知究竟。

眼见大理寺在望,遥遥地只见一团平静。

侍卫瞧见窥基同阿弦一并前来,忙上前行礼,还未开口,窥基问道:“先前拿住的那番僧呢?”

侍卫一愣,然后答道:“法师问的是此人?先前梁侯来到,将人提了过去。”

阿弦听说是武三思,心中一凉:“案子是大理寺的,梁侯为什么能提人?狄大人跟袁少卿呢?”

侍卫道:“先前宫内传召,狄大人跟袁少卿进宫面圣尚未回来。至于梁侯为何会提审犯人,我们也不知情,不过现如今正卿在里头,想必是知会过正卿的。”

窥基道:“不必说了,梁侯以势压人,这位正卿不愿得罪,让他把人提走了也是有的,狄仁杰跟袁恕己回来之后自会质询,官场上的事我不想插手,也非我等可以插手的,只去找摩罗王,终究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把长安搅的群鬼横行。”

阿弦道:“我随法师。”

窥基方又微笑道:“你这般模样,又是这个性情,很合我的意思,倒是可以给我当个伴行的小头陀。”

与此同时,大明宫。

袁恕己同狄仁杰垂手立在殿中,前方案后之人,却并非是高宗李治,华服高髻,粉面朱唇,含威不露,却正是武皇后。

这番召见两人进宫,却正是因为周国公府搜捕番僧之事,分别听袁恕己同狄仁杰将经过说罢,武后沉吟。

顷刻,武后道:“自从魏国夫人殁了,周国公的行事比之先前便更见荒诞不羁了,只是想不到这次竟更破格至此。这番僧既然是如此心怀叵测又有邪法手段之辈,他却着意请用,却不知是何意图?”

袁恕己揣测武后话中之意,却有些像是怀疑周国公“图谋不轨”。

狄仁杰在旁道:“周国公重用番僧,同时还囚禁了户部的朱给事,据臣所闻,这位给事人称十八子,是个体质有些特殊之人,而传说番僧又有一种能够役使鬼灵的邪术,所以臣大胆揣测,周国公此举,恐怕是跟魏国夫人有关。”

袁恕己略松了口气。

武后道:“哦,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周国公想让魏国夫人……还魂?”

狄仁杰道:“这是臣的揣测,还未证实。”

武后低低一笑:“要证实也容易。”却并不说如何容易法,只又说道:“狄爱卿跟着番僧是面对面交手过的,照你看来,他是招摇撞骗,还是真有其实?”

狄仁杰想到当时提刀不行一幕:“天底下高人逸士多不胜数,这摩罗王之前在并州也曾犯下血案,照臣看来他的确有些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