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四溢(1 / 2)

大唐探幽录 八月薇妮 3822 字 1个月前

崔晔院中,虎奴跟侍者们面面相觑,均都看着前方。

原来逢生人立而起,偌长大的身躯趴在门扇上,一会儿用头拱门,一会儿用爪子抓挠,喉咙里还不时地发出咕噜声响,仿佛急着想要进去,但动作并不显狂暴。

正在不知所措,崔晔终于赶了回来。

逢生耳朵最灵,早听见了动静,当即一跃扭身,反向着崔晔迎了上去。

崔晔来不及理会它,只急急地将门打开,掠向里间。

一眼看见阿弦仍是静静地躺在榻上,崔晔揪着心冲过去,正要将她抱起,手才碰到阿弦肩头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他一路返回,心中震惊无法言喻,本以为场景会可怖骇人,令他无法接受。

可事实上,——这会儿他眼前所见:阿弦双眸微闭,依旧酣睡的模样,面上却透着明显地笑意。

崔晔本想叫她起来,可见是这幅模样,片刻迟疑。

他飞快想了想,举手先试了试阿弦的额头,体温却是正常的,又试她鼻息,也是绵长平稳。

那高高吊起的心缓缓放了一半。

正在仔细观察,忽地听身后“唔”了声,回头看时,却是逢生静悄悄地走了进来,虽进了门,并不靠前,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崔晔,仿佛在看他的示下。

此刻,睡梦中的阿弦忽然嘿嘿地笑了两声。

崔晔甚是诧异,却见她笑的极为开心,嘴角上扬,甚至微微露出了洁白的贝齿,仿佛遇到了什么大好事。

正觉不明所以,却听阿弦又含含糊糊说道:“我不懂……”

怔忪间,阿弦叫道:“等等!”

崔晔再无犹豫,忙倾身扶住她的肩膀:“阿弦!”

阿弦浑身一震,叫道:“别走!”抬手乱抓,竟攥住了崔晔的衣裳。

就在这刻,阿弦终于睁开双眼。

当看见面前是崔晔之时,她的脸上透出一种茫然不解之色,然后忙转头四顾。

崔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上神色变化,小心问道:“觉着如何?”

阿弦已辨明自己在卧房休息,同时也觉着头有些重,她抬手搡了搡:“阿叔……”

这瞬间,蓦地想起些零碎影像,也有在天香阁里饮酒取乐的场景。

阿弦抬头:“我先前……”

崔晔道:“你吃多了酒,估计会有些头疼,先前我吩咐他们做了醒酒汤了,待会儿喝上一碗。”

阿弦惴惴地应了声,见他也不提别的,便也心怀鬼胎的压下。

只是毕竟心头有些虚,又加上方才梦中所见,甚觉疑惑。

重转头四看,不料目光越过崔晔身旁,猛然便看见偌大的斑斓猛虎立在他身后。

“啊!”阿弦毫无防备,又吃一惊,本能地往崔晔怀中躲去。

崔晔张手将她揽住,回头看了眼逢生:“你不是不怕逢生的么?”

阿弦回过神来,她伸长脖子,从崔晔肩膀处探头出来看后面的逢生。

对上猛虎那双看似寂静而漠然的碧色眼睛,仍是有些怯意。

毕竟上次相见,是隔着栅栏,但此刻她跟逢生之间,却只隔着崔晔。

只不过奇怪的是,虽然有着人类对猛兽的天然畏惧感,可是眼睛却无法从那斑斓浓烈的虎身上移开。

崔晔见她抓着自己胸前衣襟,像是一只躲在岩石之后的北域鼠兔,正小心翼翼地露出乌溜溜地双眼观察敌情。

一人一虎对看间,崔晔道:“逢生。你过来。”

阿弦大惊,转头看向他,崔晔笑道:“有我在,怕什么?”

阿弦嘴硬:“我才没有怕呢。”

逢生听了崔晔呼唤,迈步往前,它来到榻边,就探头伸颈。

崔晔会意地摸了摸它的脖子,逢生似很满意,顺势双腿一曲,竟是斜斜地蹭着崔晔的身旁,侧卧在了他的脚下。

阿弦目瞪口呆,却又大饱眼福。

崔晔道:“你瞧,先前我因有事走开,特叫逢生照看你,它甚是尽忠职守。”

“阿叔让逢生照看我?”心里的怯意很快消散,又见逢生懒洋洋地躺在榻前,阿弦反喜欢起来。

崔晔道:“是啊,先前虎奴说逢生有些躁动,我便赶了回来,方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阿弦被逢生吸引住,闻言才想起来:“啊,对了,有的!”

崔晔问:“是怎么了?”

阿弦眨了眨眼,道:“是涂明来探望我啦。”

换了别人,只怕一时不能明白涂明是谁,但崔晔博闻广记,又且是阿弦经手过的事,他自然心中清明:“是那个洗脱了冤屈的士兵?他……怎会来探你?”

话说到这里,崔晔又道:“你不是有护身符么?”

阿弦隐约觉着他这句问话似乎……另有一份什么意思,挠挠脸颊:“阿叔不知道,涂明已经不是寻常的阴鬼啦。”

崔晔疑惑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一想起先前“梦中”情形,阿弦不由又笑了起来,正是方才崔晔所见她那个甚是开怀明朗的笑容。

原来先前阿弦本呼呼大睡,耳畔隐约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她睡得正好并不理会。

谁知眼前金光一闪,人竟飘然腾空,离开了崔府。

等阿弦定睛看时,却发现竟是在先前陪着王主事来过的涂家。

此时涂家家门口,有七八个孩童围在一起,蹦蹦跳跳地玩闹。

涂家的那小郎君独自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孤零零地,有些羡慕地看着孩子们玩耍。

忽然之间,大街上来了一队人马,竟是十数个武官服色之人,威武雄壮地打马越过街头,身后还跟随许多小兵,抬着许多物件。

那玩耍的众孩童见状,纷纷地避让,一个个又是敬畏又是惧怕地打量着这一队威风的人马。

涂家的那小孩子也站了起来,昂首往这边儿打量。

忽然领头一个武官左右张望了会儿,勒住马儿,俯身问道:“敢问,涂老爷家住何处?”

路人且惊且怕地指了指前方,那武官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涂家小郎君,一抖缰绳,径直往此处而来。

那孩子吓的面无人色,忙后退了一步,跳进门内,躲在门扇后面。

其他的孩童跟大人们见状,因都知道涂明的“逃失”事件,一时指指点点,都以为涂家大祸临头。

说话间,那领头的武官翻身下马,大踏步往门口而来。

那小郎君虽然害怕,难得地竟没有转身逃走,手紧紧地扒着门扇,盯着这威风凛凛地武官。

武官走到他跟前儿,俯身看着他的双眼道:“你就是涂明的儿子?”

小郎君双唇紧闭,却用力点了点头。

武官道:“好,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涂小郎君眨了眨眼,忽然用稚嫩的声音叫道:“我爹不是逃兵!”

武官一愣,很快地双眼发红,他单膝跪地,握住小郎君的手将他轻轻地拉了出来,道:“你说的对,你爹并不是逃兵,他是个英雄!”

众人都愣住了,这会儿武官身后的十几名将官也翻身下马,尽数走了过来。

而涂家院中,涂老娘因听了动静,出来查看,猛然见许多将官在前,只当大事不协,吓得魂不附体,急回头叫涂老爷。

此时那武官牵着小郎君的手,带着众人走进院内。

正涂老娘扶着涂老爷出来,那领头将军道:“涂明之事,已然真相大白,这里在的都是当夜驻扎雪原的部众,我同他们,一起代替涂明,给您二老磕头啦。”

说话间,众人拱手,单膝跪地,向着两位老者跪了下去。

涂小郎君立在中间,看着这些比自己高大威猛的将官,忽然间矮身下去,自己反而比他们更高了,他心中觉着有趣,左右打量,高兴地笑了起来。

门外,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跟孩童,皆都呆若木鸡。

阿弦看着这一幕,眼睛微热。

身旁却悄然多了一人,此人道:“那天我奉命值夜,谁知敌人细作来探,我跟他殊死搏斗,双双滚落结了一层碎冰的湖中。落水的声音惊动了其他的同僚,他们赶来查看,因风高雪急,并没发现湖中异样。”

驻军未曾发现湖中异常,却发现本该值夜的涂明不见了,众人一番寻找未果,却因此而喧闹了半夜。

谁知这细作是高丽军的先锋前哨,本要在今夜探查唐军营地布防,趁着风雪偷袭。

可才露面便被涂明解决,高丽得不到回信,又见唐军营中戒备更加森严,自诩计划败露,这才取消了奇袭之策。

倘若当夜不是涂明察觉异常,高丽趁着风雪掩杀而来,唐军毫无防备,必然损失惨重。

所以在冰湖中起初尸身,又将当年俘获的高丽人拿来详细审问,才知道那夜曾有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

阿弦听罢叹道:“虽然真相迟来了,但总算是来到了。”

涂明道:“若非因为十八子,我的冤屈,不知到几时才能大白天下,连父母,妻儿都因而蒙羞,我就算做个阴鬼,也是无法甘心。”

“很不必在意,这原本是我的本责该为,”阿弦蓦地想起窥基法师的话:“那天你被可恶的番僧伤害,怎么忽然又无事了?”

此时才想起仔细打量涂明,却见他已经不是士兵的打扮,而是身着一袭淡青色的袍服,看着甚是周正,而且奇怪的是,他身上丝毫鬼魂所有的寒冷之气都没有,反而泛着一丝很淡的金光。

阿弦迟疑:“窥基法师说你会有大造化,难道……”

涂明含笑道:“我也没想到,竟会如此阴差阳错,我因极感激十八子为我伸冤,那天见你危急,便你不顾一切想要保护你,谁知这一念心意,上达天听,上帝悯惜我忠勇,所以免我轮回之苦,如今我已被封为眉州一地的城隍,即刻要去赴任了,在临行之前,唯一的心愿便是看一眼家中,另外就是同十八子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