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与表白(1 / 2)

大唐探幽录 八月薇妮 3223 字 1个月前

沛王府邸。

书房之中,沛王李贤正坐在长桌之后,右手持着毛笔,垂头打量眼前的字。

忽然身前有人低低唤道:“殿下!”

李贤闻声抬头,却见赵道生垂头夹肩,神情畏缩地站在跟前。

李贤不以为意,仍是垂眸打量岸上笔墨,随口道:“你不是出去逛街了么?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赵道生的声音越发委屈,竟道:“逛什么街,不去逛倒好,差点儿被人打死呢。”

李贤诧异,将毛笔放下:“怎么了?”

赵道生方慢慢抬头,他的左右脸颊高高肿起,赫然被人打过的模样。

李贤一惊,赵道生哭丧着脸道:“是我不争气,平白被人给欺负了,丢了殿下的脸面。”

李贤皱皱眉:“什么话,是谁欺负你,又为何而起?”

赵道生愁眉苦脸,又忿然道:“说来只怕殿下不信。”

李贤道:“说就是了。”

赵道生走到桌前,道:“先前我在街上游逛,因看到个耍猴卖艺的,我看那小猴子十分伶俐可爱,心想殿下这些日子来闷闷不乐,若是得了它回来,博殿下一笑岂不是好?因此我就想不管给多少银子都要买到那猴子,谁知道偏有人从中作梗,跳出来硬是拦着不许我买……”

李贤笑道:“原来如此,愿买愿卖,公平交易,又是什么人这样无礼拦阻,后来呢?”

赵道生道:“后来……我争不过她,她还盛气凌人地打了我两个耳光,更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哦?”李贤皱眉:“说什么了?”

赵道生咬牙切齿道:“她说,有我这种一味贪图玩乐的人跟着殿下,不过是引逗殿下玩物丧志,很丢殿下的脸。”

李贤已有三分不悦:“是吗,此人到底是谁?”

“还有谁这样不知天高地厚?”赵道生愤愤道:“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我是殿下的近侍伴随,谁见了不给我三分颜面,敢这样丝毫脸面不给反而动手打人的,无非就是户部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官!”

李贤原本还只是沉着脸,听到最后,心神震动:“你说什么?”

赵道生嚷道:“殿下难道没听清?还是不相信?当然是那个十八子呢,她明知道殿下宠信我,却当街打我的脸,我看她哪里是打我,分明是在打殿下……”

李贤盯着赵道生,缄口不言。

赵道生索性走到跟前儿,握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撒娇般道:“殿下,你瞧瞧我的脸,殿下你要为我做主,一定要灭一灭这贱人的气焰……”

“住口!”话音未落,李贤厉喝一声。

赵道生吓了一跳,怔怔道:“殿下……”

李贤阴沉着连看着宠奴,冷道:“不许你那样叫她!”

赵道生又惊又气,不知所措。

李贤很少对他疾言厉色,思来想去,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殿下……”赵道生喃喃,心头乱跳。

李贤瞥着他,忽然探手将他下颌抬起,将赵道生脸上的伤痕细看了片刻。

正在赵道生心虚之际,李贤撒手,淡淡道:“你出去吧。今日的事,我不想再听你提起。”

赵道生愣住了:“殿下……”

“出去。”李贤重又提笔,低头看着桌上字画,不再理会他。

赵道生身心透凉,只得应道:“是。”后退两步,咬紧牙关低头出门而去。

***

西市。

阴阳师阿倍广目揣着手来至阿弦身旁,欠身行礼道:“女官大人,又相见了。”

阿弦道:“是啊,阴阳师也出来闲逛?”

“这正是大唐最热闹的时候,我自是不能错过,”阿倍广目看一眼她身旁的虞娘子跟提着年货的小厮,道:“原先我们那里是没有新春的说法,后来使者们学习了大唐的制度历法等,才渐渐有了这等习俗,只是仍不似大唐一样举国欢腾,如此隆重。”

这个阿弦倒是不知道的,惊奇问道:“原来倭国先前是没有春节的?”

阿倍广目笑道:“是,相比较大唐,我们也算是‘蛮夷之地’了,所以我们一直遵大唐为天国上朝,竭力效法天朝的律法制度,行事等等。”

阿弦知道倭国来大唐需要渡海,海上风浪无常,期间艰难波折无数,自隋到如今,前来大唐的遣唐使不知有多少葬身路上,但就算如此,仍是无法阻止倭人前来“朝圣”的决心。

阿弦凝视阿倍广目,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很不舒服。

虽然阿倍广目用词谦逊,又自比蛮夷之地,但正是这样远在海外的蛮夷,会乘船渡海来大唐学习,也会乘船渡海去高丽侵略,甚至跟大唐开战。

他们一面儿承认自己的不足,一边拼命学习效仿大唐……这个民族是矛盾而令人不得不忌惮的。

就好像是一个天生羸弱不足之人,将另一个才能出色者视作“神祗”,拼命效仿对方的所作所为让自己壮大,但等到他的能力强大起来之时,他也许会毫不犹豫地给昔日的神狠狠一刀。

如此决心坚定,而又卑鄙凶残,这才是让人最不悦的。

见阿弦不做声,阿倍广目道:“女官在想什么?”

阿弦道:“想到令人不快的一些事。”

阿倍广目仰头一笑,道:“是不是跟我有关?”

“阴阳师也有窥视人心的能力吗?”阿弦想到先前在驿馆那幕。

“我哪里能跟女官相比,”阿倍广目笑得泰然自若,道:“我只是担心自己会令女官不快而已。”

四目相对,瞬间两下沉默。

虞娘子在后,虽看着阿倍广目容貌俊秀,谈吐文雅,倒是个讨人喜欢的样貌举止,可是听阿弦的言语,却仿佛不喜欢这人。

虞娘子便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阿弦正因为心头不快,不想跟阿倍广目多言,当即告辞。

才要阿倍广目忽然道:“女官……”

阿弦回头。

长长地集市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就好像是穿梭在河道中的游鱼,熙熙攘攘,挨挨挤挤。

阿倍广目却是游鱼中格外凝滞的一道影子,他敛着袖子,静静地凝视阿弦道:“虽然大概不必我多嘴,但是照我看来,女官好像犯了小人,可要提防被小人所害才是。”

一怔之下,阿弦道:“多谢提醒。”

直到阿弦同虞娘子众人离去,阿倍广目仍揣手立在原地。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看似单薄的身影,胸口揣着的古镜之中仿佛有涟漪荡动,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

阿弦同虞娘子等回到怀贞坊,才下车,门公便递了一份请柬。

打开看时,却见竟是沛王李贤下的请帖。

阿弦很是意外,反复看了几遍,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门公道:“一刻钟前才递到。”

虞娘子探头看了眼,本来十分欢喜,可因想到一事,反而有些忧虑,便问阿弦道:“怎么殿下在这个时候送请柬来?”

阿弦问道:“怎么了?”

虞娘子悄悄道:“方才你才在集市上教训了败坏殿下名声的那个小子……这时机是不是有些凑巧了?”

阿弦看着那请帖,道:“我又没做亏心事,不对的是那个赵道生,我早跟殿下说过要远离他了……如果殿下是因为我教训他而生气,也不必用送请帖这样的方式,难道是要请我过去教训我么?”

虞娘子仍有些担忧。

阿弦笑道:“姐姐若担心如此,我不去就是了,只说病了。”

“呸呸!”虞娘子啐了两口,“大年下的,口彩要好一些才是……大概是我多虑了,殿下跟你素来交好,怎会因一个宠奴跟你生分?何况殿下请酒一定是早就定好的日期,一应赴宴的人也该早定下,总不会是因为你前脚教训了那人,后脚才决定请你……必然只是凑巧了而已。”

阿弦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便笑道:“不错不错,言之有理。”

面上虽笑吟吟地,心里却也有些忐忑:虞娘子只当李贤素日跟阿弦极好,但她却不知道曾经在马车里的那一幕……甚至连阿弦自己都不敢仔细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