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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 捂脸大笑 2633 字 1个月前

这一顿饭, 吃得可不怎么舒坦。待客人走了之后,王瑸第一时间找来了帐后旁听的心腹:“你看这梁子熙,到底会不会与我们联手?”

章典面色凝沉, 摇了摇头:“此子非寻常人,自不能以寻常视之。我看今日之言, 全乃推脱之辞!”

王瑸又怎能感觉不到对方的敷衍, 轻叹一声:“子熙毕竟只是个文士,缺了些血勇。恐怕只有等局面好些, 他才敢入局……”

章典立刻截断了王瑸的话:“公子, 此言差矣!若是没有血勇, 怎敢在正旦出兵攻城?须知日食是可以按历法推算的,万一事情与我们所料相反,不是他出兵遇上了日食,而是知道日食才会出兵。这心思和胆魄,可就惊人了!”

王瑸一怔。他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利用日食出战?这是疯了才敢如此吧?而且日食又岂是算得准的?不过这话, 还是让他心中掀起了波澜:“若他真无所畏惧, 又何必推掉这样的好事?匈奴不离并州,上党便无宁日。难不成他想独立抗衡匈奴数万大军?”

这可就太夸张了。区区一郡, 何以阻一国?

章典冷笑一声:“谁说要独立抗衡, 他如今不肯松口,不外乎是想寻个更好的卖家。能费尽心思与太原联姻, 又岂是无欲无求之辈?如今洛阳城中, 不也奇缺‘忠臣’吗?”

“投洛阳?他不是还拒过东燕王的征辟, 又怎么会对东海王献媚?”王瑸可不怎么相信这个推断。现在洛阳乱成什么样了, 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直接去投。更何况东燕王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得罪过他,还想在洛阳捞到什么甜头吗?

“洛阳有天子。”章典扔出了答案,“如今还着丧服的,又有几个?”

为天子尽忠?或是看好这个新帝,想要浑水摸鱼一把?这倒也不无可能,毕竟梁子熙年轻。等到一干重臣垂暮之时,他也不过不惑之年,完全可以朝着三公之位冲上一冲。更甚者,趁司马越和司马颖两虎相争时,抱上新帝的大腿。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打算,可就跟父亲的计划背道而驰了!

“……只是揣测,未必当真。”王瑸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想想日食之事,就无法把梁子熙与什么尽忠臣子联系在一起。更何况,对方也没有表现出太多对于天子的敬意。若是就这么下结论,也为时过早。

见王瑸犹自不信,章典在心底森森一笑。不慌,会有很快便会有“实证”的。

两人正谈着,外面突然有护卫闯了进来:“校尉!梁府兵马拔营了!”

“什么?!”王瑸豁然起身,拔营了?这种深更半夜,刚刚离席的时候?为什么?!

章典目中闪过一丝快意,声音却急促了起来:“公子!此子怕是动了异心啊!刚刚说明王公的计划,他就连夜撤离,这是要同我们反目!”

王瑸也有些着慌了。他可是说了父亲的野心,若是这事,传到了东海王耳中,就算不能对幽州产生什么影响,也会大大损害司马越对于父亲的信任。时机未到,就被人提防,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可是梁子熙怎会如此决断?谈笑过后,立刻甩手就走?他就不怕惹恼身为幽州都督和太原嫡脉的父亲吗?

章典可不管他心中所想,急声道:“公子,事已至此,不如斩草除根!梁子熙只带了二百骑兵,而我部足有三百!只要衔尾追上,定能把他们剿个干净!如此一来,上党大乱,安插个听话的进去,岂不更好?”

“可是……”王瑸犹豫起来,“可是若对方本无意于我为敌,这下不就彻底分崩了吗?毕竟是姻亲……”

“公子!”章典恨铁不成钢的跌足道,“先去追,若是对方不反击,再把人请回来不就行了。若是他们拼死向抗,不就坐实了心思?都是骑兵,再犹豫,他们可就要跑了!”

这话,终于让王瑸下定了决心,大声道:“来人!”

眼见王瑸开始调兵遣将,章典心中一松,事成了!

在两队人马之中,唯有他一人知晓事情为何会闹成这副模样。只因他刚刚下在羊头羹中的寒食散,发作了!

梁子熙曾经因为服散过当,险些丧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是他第一次推拒司马腾征辟的理由。当时司马腾还派了太医亲自登门问诊,绝不会错!

而若是有人服散过当,会禁吗?不会。虽然自己买不起寒食散,但是章典也见过不少服散的士族子弟。这些人毫无节制,哪怕身体溃烂,病痛不休,也不肯放弃服食这神仙方。所以哪怕梁子熙表现的完全不似服散之人,这东西,也不是他能戒掉的。

因此,在羊汤中混入的一剂寒食散,就能成为最致命的毒药!

若是之前他服过散,立刻就会散剂过量。而即便没到服散时间,寒食散也是有严格行散要求的。需要寒衣、寒饮、寒食、寒卧,也就是尽量吃冷食,穿薄衣,极寒益善。但是酒却需要温酒,醇酒,才能克化药力。

羊汤温热,本就不是服散时该用的饭食。案上更是只有茶和冰冷的薄酒,不利于祛毒。

每年,有多少士族因为行散不当暴毙而亡?任何一个服散之人,都不敢如此马虎的吃下寒食散!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致命。更妙的是,他的死因是服散,旁人只会疑是行散不当,会猜得到是别人下的毒手吗?

莫说是旁人,就算是王瑸本人,都猜不出其中关窍。

若是姓梁的运气够好,没有立刻身死呢?便是现在这种情况了。发现中毒,受惊逃窜。而这一逃,就让他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王瑸说的太多了,露了把柄,心有不安。而梁子熙在宴上莫名其妙中毒,只会猜忌是主人下手。如此,一个拼命要逃,一个急急要追,战事一触即发!自家都是鲜卑强兵,又比对方多上百人,将其拦下,易如反掌!

只要人死,一切便是自家说了算。就算没有谈成,在王公那里,也好交代。而他,就成了拯救这场“危机”的关键人物。

一环紧扣一环,又何愁杀不死那个虚有其表的太守!

胸中的毒气吐了个干净,章典摆出一副尽职尽责的谋士姿态,看着大半骑兵,追出了营帐。

已经入夏,夜晚的风也不再刺骨。然而骑在马上,奕延只觉浑身冰冷,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紧紧拥住那具躯体之上。悔恨、懊恼、愤怒,此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不能失去怀中之人。他要赶回潞城,让姜达为主公医病……

听不到耳畔声响,看不到身旁事物,他眼中,只剩下那条月光下的道路,延伸向远方,向着他来时的城池……

“将军!将军!”一匹马拼死冲了上来,“后面有追兵!”

这话冲破了奕延混沌的意识,他的牙关格格响了起来:“留下一百八十骑,阻挡追兵。务必尽数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