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俞故笙将按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来。视线远望,朝着池水的那一端看去,眸中星星点点,似是池对岸院子里的光都洒落在了他眼中。柳方萍抬头看了过去,不禁愣了一下。她原以为她会在他眼中看到心痛缱绻,可事实上,她在他眼里看到的,比眼下风平浪静的池水更显波澜不惊。
他们这样久了,她多少能揣摩一点儿他的心思。他的一点儿小动作,一个小小的表情,她都能揣测出一二来。柳方萍记得,得知王新荣要在他去闸北跟瘸老二谈生意的时候痛下杀手时,他也是这样,波澜不惊的跟她说,不要紧。让她不用太挂心。而后,在闸北的那场枪战中,王新荣身中数弹,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而在王新荣的计划里,该受到这样酷烈死法的人,是俞故笙。
柳方萍咬住了嘴唇,她心里翻腾起来。难道说俞故笙这样大的动作,其实并不是因为喜爱金穗心?难道他是有别的筹划?细细一想,近来他种种作为,又的确与平日行径相去甚远,他什么时候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激烈过?他什么时候把一个女人看得这样重过?他是爱惜声誉的人,自从当上了坐馆,他不似那些粗鄙血残的帮派之主,只管着开疆拓土,手染鲜血,为钱为利,不择手段。他与文学巨子往来,捐助有才却穷困的学子,跟政商两界交好,不论是北平还是南京政府,他都游刃有余,至少面上,两边都要卖他一个面子。
他为人温和,爱才,被赞做当代的孟尝君。
为了一个女子闹得不可开交,恐涉及多年才堆积下来的好声明,他岂是那样不爱惜羽毛的人?
可是,金穗心又有什么需得他押上这许多来赌的?不过一个前朝皇室的孤女,缀着格格的名头,实际呢?不但手无缚鸡之力,且半点儿用处也没有。顶多那一张小脸还能看些。
柳方萍糊涂了。而在这糊涂之中,她发现自己竟看不懂俞故笙。她一贯以为自己是懂他的。到此刻才蓦然发现,他想什么,她可能半点儿都不清楚。
“故笙。”
咬着嘴唇,她低低喊了他一声,明明站在他身旁,却觉得离他那样远。柳方萍想伸手抓一抓他的衣袖,以填补一些她内心里的不安。最终只是揪紧了手里的一方帕子。
“金奕鉴绝非你面上瞧着的落魄皇族。”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回去吧。周管家,你也不必太挂心他了。”
他越过她要走。
柳方萍忙问道:“周管家跟了你那么久,除了这一件事,他没有不尽心尽力的。况且,那真正下手的人也受了罚,你就不能放了他?留他一条命,叫他回老家养老也好。”
俞故笙微低的眸中几层光色在交错,看得柳方萍心惊,不自觉别开了视线。
“你真想留他的命?”
柳方萍心上猛的一抖,像是暗藏在心底里的丑恶被一下子抓到了台面上来。她猛抬头,想要跟他解释。却发现俞故笙早已经离开,只她一个人站在冷风直刮的池水旁呆呆的受着。
喃喃的动了动嘴唇,柳方萍收回视线,她捏着帕子往回走,事实上,即便俞故笙还未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想要周管家的命,无可厚非。
秋安见着柳方萍失魂落魄的过来,急忙扶住她:“二姨太这是怎么了?跟先生谈得不好?”
柳方萍摇了摇头,道:“他不肯放过周管家。”
秋安长吐出一口气:“这不是很好?周管家知道得太多,留着他,总是不好。”
柳方萍要说什么,她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