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1 / 2)

画堂春深 浣若君 1921 字 1个月前

季明德白袍落落, 清瘦俊朗的脸上笑容温和, 两边酒窝时隐时现:“晚生记得当年高宗皇帝在时, 御驾亲征过我们秦州, 于连天风雪之中行军, 众将士见路有一户农家, 遂将那家人清了出来, 布置好之后,请高宗皇帝进去歇息。

高宗皇帝见那农人一家妇人抱着幼儿,立于风雪之中, 当时大怒,责备将士们时,曾说, 即便农人为百姓, 皇帝是天子,但那茅屋属于农夫, 而非皇帝。

所以, 风可入, 雨可入, 天子不能入。

我大魏曾经的国境线止于秦州, 如今却连肃南都设有都护府,还曾在天山脚下囤兵种田, 护一方百姓。这全是高宗皇帝打下的基业。晚生认为,高宗皇帝之所以受百姓爱戴, 万民俯仰, 恰是源于他心底里对于吾等百姓的尊重。

李少瑜身为高宗皇帝嫡孙,当众欺晚生的妻子,晚生若因畏于权贵就连妻子都不护全,任他辱之,而大魏国中尽皆这般的男子,那妇人们成亲何用,找丈夫何用?”

李少瑜气的直跳脚,骂骂咧咧道:“膏药贩子,你问问宝如,看我俩何等关系?”

老太妃依旧不语。

胡兰茵在朱氏耳边咬牙:“娘,您瞧瞧,非是我看不上宝如,她于明德来说,就是个祸水。好好儿的认亲之事,生生要叫她给扰黄了。”

朱氏重重叹息一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荣王妃顾氏也来了。

青砖竹影,她穿着一袭胡袖水蓝面的素袍子,蓝宝石花钿簪子古朴沉雅,素白容长的脸略有些大,五官清绝,冷冷看着人中上一条蜈蚣一样疤痕的朱氏,再看看季明德,还有老太妃那等表情,回想起多年前自己还未成亲时,老太妃宫里那个成日蒙面,守香堂的小婢女,忽而明白些什么,气的脑袋发晕,扶过李悠容,见尹玉卿还不肯走,柔声道:“四处皆是外男,悠容,你是我大魏国的福安郡主,勿要叫人看了笑话,快走。”

尹玉卿红口白牙不知笑话了多久的狗皮膏药贩子,远远看季明德笑面朗朗,将宝如护在身后,无论容颜还是风度,满长安城难寻,便是方才对答老太妃的一言,语不落脏,却把个老太妃驳了个哑口无言。

分明赵宝如都落难了,家业败到一无所有,父死母丧,蜗居在处小巷之中,身上穿着也不过布衣。大约在这世间唯一有的喘息,就是嫁了那么个风度稍好的寒门仕子。

可尹玉卿连这都点都觉得酸,恨恨道:“这狗皮膏药贩子瞧着还不错,可娶了赵宝如哪么个祸害,只怕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她和李悠容还不肯走,要看老太妃如何对答,饬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秦州举子。

荣王妃气的眼晕,一边一个,将她俩给拖走了。

*

这厢,老太妃忽而扬手,重重侍卫再度逼进,冷锋晃晃的佩刀将季明德和宝如围于其中。

“打皇亲也就罢了,不认罪,还敢出言狡辩。”老太妃一脸褶子松融,笑的很慈详,但话语仍凌厉无比:“你当面给少瑜下跪,认错,今日之事也就罢了,否则……”

重重侍卫,再逼进一步。

季明德终于不肯笑了,酒窝顿消,印堂浮起青云,侧身对宝如悄声说:“乖乖,你腿脚如何?”

宝如就在他身后,圆蒙蒙两只眼睛,警醒的兔子一般,几乎要贴上他的背,两手扯着胡裙两边的扣子,连连点头:“顶好顶好的,我会跑的很快!”

季明德侧颊一笑:“咱们今日只怕得杀出去了。”

上辈子他率秦州八县的土匪与朝廷对抗,在朝廷一方看来,是属于流寇造反。土蕃攻上关山,突厥南下凉州,从此天下大乱。

这恰是季明德这辈子不愿再以匪徒身份起兵,要考举入仕,手刃仇敌的原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高宗皇帝打下的基业,不该败在李代瑁,尹继业这些人的手里。

但若皇亲国戚们如此无法无天,要逼他在此屈首,季明德当机立断,仍要以土匪身份起兵,继续上辈子未尽的造反事业。

他道:“我数一、二、三你就往那逍遥园中跑,我会护着你,一路逃出去。”

宝如一边挽袖管儿一边卷着裙帘,便听老太妃忽而朗声大笑:“在这天地间,生为男子就得有点儿血性。你身上这点血性,果真和高宗皇帝很像。”

她柱着龙杖再往前两步,细细端详季明德那张脸,暗道,像,果真是像。

不必滴血认亲也不必证物信物,天下间除了李代瑁,别人也生不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老太妃再上前一步,道:“秦州是咱们大魏与土蕃之间的门户,虽有关山阻隔,但良将辈出,人才济济,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这些日子来,我正想寻个年青人,给我讲些秦州风物。季公子今日能否陪我用顿斋饭?”

侍卫们顿时齐齐后顿,收刀入鞘,撤了戒备。

在场的所有人也顿时明白过来,老太妃并非要给李少瑜出头,而是要试季明德的血性,看他是否能顶得住强权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