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天慢慢变冷了,眼看着过年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他的头发都快愁白了,一咬牙一跺脚,就想干脆跟她说了吧,反正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眼看着瞒不了还是说了好。
就在这天晚上,他回屋来看着二姐正领着张妈妈收拾准备过年的东西,几匹布摆在炕头,二姐在那边算布算棉花,张妈妈在一旁打下手,看见他进来她一抬头忙道:“啊呀!都这么晚了?张妈赶紧收拾起来,我先侍候着三爷换衣裳,让米妹催着灶下看看饭菜都好了没?”一边站起来扯着他到屏风后,不好意思的笑说:“这日子短了我也没注意,想着还不到你回来的时候呢。”一边给他解衣裳准备换。
他道没事,问她刚才在忙什么,她道:“也没什么,快过年了,给家里人做件新衣裳,昌伟和昌福长得快,去年的冬衣已经穿不上了,全都要做新的。爹和娘的年纪也大了,一人做两件,也欢喜欢喜。”说着抬头看他,笑道:“上回得了一匹新布,我当时就觉得用来给你裁冬衣最合适,那布挺括,找个好点的裁缝做,就是加了棉花也不难看!”
他替她拢拢头发,心里存着事这脸上的笑就带着疲惫的味,点头说:“行,你看着办吧。我不用那么好的布,给爹做吧,二哥那边的可都准备上了?”
二姐白了他一眼,道:“我还能不知道?爹是爹的,我早备好了,二哥那边的也不比你的差,鲜艳着呢!你的是你的,有了好的干嘛不穿?都省给别人算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她心疼他,心里舒服,搂了她一下哄道:“我不过问一句就招来你这么多,都听你的!”
二姐笑眯眯的,两人换好了衣裳出来,张妈妈这边摆好了饭,二姐让人去带孩子过来,对他说:“你先去看看爹娘,我们等着你吃饭。’
段浩方踌躇了一下坐下说:“我跟爹说过了,这天也晚了我也不过去了,吃完了饭再去看看也行。“
二姐也不再催他,这边开始盛饭吃饭。只是段浩方看着就是有心事的样子,吃得不香不说,孩子跟他说话也慢半拍的样子。二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说昌福:“让你爹好好吃饭,有话明天再说!“
昌福嘟嘟嘴,二姐挟起块炒鸡蛋喂给他哄哄,这边再看段浩方,仍是一副没回神的样子,他根本没注意到刚才孩子的事。
吃了饭二姐就让奶娘和张妈妈把孩子抱下去了,想着问一问他看是什么事。最近家里挺好的,段浩平这大半年都没找事,手断了是断了,可架不住人家心宽,魏玉贞屋里有个丫头也是早让他拉到床上去了,现在是魏玉贞带着孩子住一个屋,他就跟个丫头睡一起。
这等闲事院子里人知道了也装不知道,段老爷和段章氏都不管,自然也就没人出头。在二姐这边,只要他不来找事就什么都行,别说只是拉个丫头上床了。
既然不是家里的事,那就是外面的事?快要到年关了,应该是铺子上的事。这做生意的年关都不怎么好过,收账的盘账的还钱的一堆事,这年尾没过好,明年一年都不吉利。
段家的生意二姐是从来不问的,段浩方在外面做什么,有几间铺子,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要是他是为这个烦心,她还真没法劝他。
二姐想了想,觉得还是等他自己说出来好些,她能劝解一二的,就劝一劝,劝不了的就听一听,还是别乱打听了。
二姐让人都出去,只他们两夫妻在屋子里坐着,像闲聊天那样,她就一样样的跟他说这一年家里又存了多少钱,跟他数他们现在有多少私房了,说着就笑道:“我瞧着咱们也是个小富翁了,你平常也不必太忙了,家里的钱够花不就行了?怎么说都是身子要紧,你好好的,我和孩子们才能好好的。那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
段浩方一听就知道二姐这是拐着弯的安慰他,以前他铺子里有点什么事,比如货来不及给人家,钱一时接不上了什么的,他回家虽然不说,可她即使不问也总是拿这一套来劝他,翻过来倒过去就那么一个意思:家里有钱,够花就行,别把自己累坏了。
他把她拉到怀里抱住拍拍。这回不是这个事,可她这么小心翼翼的劝他也让他难受。他肚子里的话都憋了好几年了,早就想告诉她可总也张不开这个口。
这回无论如何都要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干巴巴的说:“你还记得明月生的那个孩子吗?”
二姐自然记得,她天天记着,没一会儿敢忘。听他主动提起来,她这心一下子就吊起来了,可脸上还要带着笑,像听见什么好事似的惊喜抬头说:“狗儿?当然记得。”一边说一边拍他道,“你说你这个当爹的,孩子还小那会儿叫狗儿还行,这都六七岁了也该给他起个正经名字了,不然叫出去孩子该多不好意思啊!”
段浩方笑都笑不出来,一下下摸着她的背想这个话该怎么说。他越是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二姐的心吊得越狠,慢慢的她的脸色也装不成了,伏在他怀里柔声问:“你要有事,就说出来,我都听你的。”
这孩子要接回来,行。可是这孩子要是想让她认在她的名下,也行。二姐咬着牙想,他要是真想让她认,她也愿意,就是一定不能越过昌伟和昌福去!要跟敬齐一样,不管年龄大小,排行上必须要比昌福低,而且日后她要是再生儿子了,那也要向后顺延。
她打定主意,要是段浩方提这个,她就一定要让他答应这些条件,不然她不会同意!
段浩方听了她的话心里更是不安了,这会儿她越这么说他越担心她受不了。那可真不是什么吉利事,他都想把那孩子送走了,送得远远的。
……或者,把杨明月偷人的事跟她稍稍提一下?
他转着各种主意,一时也不知道哪种更好,见她一直等着他说话,这嘴自已就张开了,说:“……那孩子他……”一句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人心惊!
段浩方一被打断立刻直起身往窗户外看,二姐推开他就往外走,一边叫张妈妈和红花:“昌伟和昌福呢?在哪呢?”
奶娘赶紧抱着昌福牵着昌伟过来,脸上也是吓得煞白,她刚才也听见外面的那一声惨叫了,渗人!
二姐把两个孩子领到里屋,让张妈妈和红花过来守着,段浩方去看段老爷,问两个老的有事没事。
二姐陪着孩子在里屋坐着,这二半夜突然这么一声多吓唬人啊。一会儿米妹进来小声说:“奶奶,听着像是二太太那边有事啊。”
二姐奇道:“真的?”
米妹点点头说:“听着像是,不过就这一声,后面再没别的声音了。”
张妈妈搂着昌伟,听了就问二姐:“奶奶,要不要让人去看看?”
二姐摇头,谁知道是什么事呢?晚饭都吃过了该睡觉了突然这么一声吓唬人的叫,必不是什么好事。何必去管呢?只要不是什么歹人就行。听到是家里的人叫唤的二姐这心就落回肚子里了,可仍是担心晚上再出点什么事,就让奶娘今天晚上带着孩子睡在旁边的小屋里,不必回那边去了。
这么一打岔,两夫妻这话也没说完。段浩方让人打听了之后回来就睡觉了,确实是二房那边的声音,可为什么不知道,也没见人出来说是什么事。
“大约不要紧,明天再说吧。”他这么说,二姐自然也不再多问。两夫妻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段浩方刚出门,那边二太太的婆子过来请二姐过去说说话。
二姐不想去,就说这会儿忙,孩子还没吃饭,家里事也多,等闲了再去跟二伯母请安。让人把那婆子送出去后,二姐一边跟着张妈妈继续准备过年的东西,一边心里还掂记着二房到底是什么事。想了一会儿后干脆叫红花来让她去打听,反正宝贵家的亲戚多。
红花出去了不到小一刻就回来了。
二姐听了她的话差点站起来:“你说什么?昨天晚上浩凤媳妇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