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 他很想抽烟,但还是克制住了。夏至的母亲夏秀珊过世时, 夏至才12岁, 根本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是以, 夏秀珊临终前, 便把夏至的身世全交代给了关山。
严格来说,夏至不能算是出身单亲家庭。事实上, 他是个父不祥的私生子, 这才随了母姓“夏”。因为出生的那天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夏至, 所以母亲夏秀珊就给他简单粗暴地取名夏至。
夏至,一年中正午太阳高度最高的一天。这一天,烈阳高照、高温桑拿, 糟糕的天气情况仿佛隐约暗示着他的出生原本并不受期待。
夏至的母亲夏秀珊并非江海市本地居民,她出生在华夏国南方的某一个偏僻省份。当地人极端的重男轻女, 是华夏人对那个省份共有的印象。夏秀珊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哥哥得到的优待和亲情自然不是“赔钱货”夏秀珊可以比拟的。
一个正当花季的少女,得不到父母的关爱又屡屡遭受哥哥的欺辱,后面的发展也就顺理成章了。她在高中时与同班同学早恋了,并且在高二的时候发现不小心有了孩子。
奇耻大辱啊!我老夏家的脸都给你这不要脸的婊子丢光了!你怎么不去死?!
父母的拳脚伴随着恶毒的辱骂一同落在了年仅十七岁的夏秀珊身上,而那个原本信誓旦旦会娶她爱她一生的男朋友早已推得一干二净。夏秀珊想把孩子生下来做亲子鉴定,她的父母却用拳头和眼泪将她送去了医院。只要把孩子打掉,这件事还能勉强遮掩过去;生下来,就是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罪证!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被骗情、被骗身,最后被抛弃。如此山穷水尽,除了相信父母那句“我们是为你好”,她还能信什么?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又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夏秀珊的母亲来陪女儿做人流,可来付钱的却是村里一个出了名的老混混!四十开外正当壮年的他在几年前打跑了自己的老婆,每天抽烟喝酒打牌,稍不顺心就与人打架出气。而夏秀珊的父母却准备在夏秀珊堕胎之后将女儿嫁给他,换取五万块的聘金。
如此一来,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夏秀珊再不能坏了他老夏家的门楣,同时又给他们的宝贝儿子挣了一笔钱。果然好生意啊!
这一刻,夏秀珊的心彻底凉了。她不敢再做人流了,只怕一觉醒来她已经躺在了那老混混的床上。十七岁的夏秀珊做了这一辈子最大,同时也是最成功的壮举,她偷了母亲的钱逃出了医院,连夜买了火车票辗转来到了江海市。夏秀珊在江海市并无亲朋可以投靠,可她却仍坚强地在江海市安顿了下来,从此与老家断了联系。半年后,她生下了夏至,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作为华夏国乃至全世界最大最繁荣的城市之一,一个高中未毕业又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要在这里安身立命显然大不易。可坚强善良的夏秀珊却并没有抛弃夏至也没有自甘堕落,甚至多年来一直努力将她从未享受过的母爱如数给了夏至,但多年的积劳仍是使她早早得上了严重的肝硬化。夏秀珊临终最放不下的便是她唯一的儿子,夏至。关山还记得,那时她含着泪向他苦苦哀求。“我死以后,不要通知我的家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夏至的存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有钱,只会拖累夏至。不能给夏至一个完整的家,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不能再让他受我受过的苦。……还有他爸爸,我知道夏至一直很想知道他爸爸是谁……但我不能告诉他,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会是个好父亲。”
关山面露不忍。“阿姨,可他毕竟是夏至的父亲,夏至有权……”
关山话未说完,夏秀珊便艰难地摇了摇头。“关先生,请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我的家乡和亲人。夏至的心肠太软,关先生,请你一定好好照顾他。你的大恩大德,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关山又叹了口气,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夏至,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怨过你妈妈?”
“因为我爸爸?”夏至轻轻摇头,“就算妈妈从来没提过他,我也猜得到,他十有八九不是个好人。否则,他不会抛弃我和妈妈。”说到这,他不由低下头自嘲而笑。“与其说我把对父亲的感情移情给了郭老,不如说我心里一直期望我的父亲能像郭老一样。”
关山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夏至的身侧揉了揉他的发顶。“郭老为人正直、德艺双馨,的确是个人人敬佩的好父亲。”说到这,他的眼前忽而一亮。“夏至,如果郭老愿意收你当干儿子呢?”在娱乐圈认干爹这回事实在需要谨慎处理,但为了夏至,关山甘愿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哪知,夏至却认认真真地摇头。“如果我没有加入娱乐圈,或者,如果我没有和郭老合作,我都会愿意。但现在……我不想让人说,我们为了炒作《开唐》无所不用其极。”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开唐》是一部很好的戏,我更加不想辜负了大家的心血。”
“凭你的演技,怎么可能辜负大家的心血?”正当关山和夏至两人在餐厅一角低声闲聊的时候,一声温和的笑语忽而传了过来。两人循声望去,却见岳轻帆与周淮二人端着酒杯一同走了过来。
关山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顺手还扯了夏至一把。“岳先生、周先生,你们好。”
夏至跟着起身招呼。“帆哥、淮哥,你们怎么来了?”
“来谢谢关先生。”周淮微微一抬手上的酒杯,笑着应了一声。“《开唐》剧组一应后勤事务都十分尽心,关先生难得来一趟还给我们准备酒席,实在太客气了。这一杯,我敬您!”他话音方落,岳轻帆也跟着抬起了手上的酒杯。
周淮这话并非场面话,他年纪不大,跟过的剧组却不能说少。那些在食宿上一掷千金的富贵剧组也不是没见识过,光影影业能提供的条件显然是比不上的。但《开唐》这个剧组优胜便优胜在舒心,生活上尽可能提供比较良好的条件,同时也十分注重保护演员的隐私。拍摄前期各种大场面的战争戏很多,剧组在安保设施和随行医生等方面都不吝千金。而关山这个投资商也从来不摆大老板的款,反而对剧组成员都客气有加。在这个资本为王的时代,关山这种对演员真正发自内心的尊重,无疑是极少见的。
“两位客气了。能够在一起工作,完成一部好戏,是我们光影和两位的缘分。”关山含笑答道,随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两位。”
四人一同将酒水、茶水一饮而尽,一齐坐了下来。
“夏至,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已经演地很好了。”这才刚坐定,岳轻帆就已迫不及待地旧话重提。“我有预感,我们这部戏一定会大红大紫。我和你淮哥都指望你能带擎我们的人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