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1 / 2)

洛阳的老宅是魏傕在洛阳为官时的家宅,那时魏傕官职不大,家宅也不过个寻常院落。但他当上丞相以后,却一直没有舍弃这座宅子,也没有另置新宅。

至于那位许姬,据我所知,自从定都雍州,魏昭也一直跟随着魏傕,魏氏一家也迁去了雍都,却为何将魏昭唯一的妾侍在洛阳?

我的脚已经无大碍,只是不敢随意行走。来到洛阳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屋里,把脚养好了再走动。

魏安是个闲不住的,他一直记着我的推车,才落脚,就张罗着找木料。

“四公子,你这还是推车么?”阿元拿着魏安画图的木板,看了好一会,对上面的横横圈圈一脸茫然,“怎么似乎不大一样?”

“是不一样。”魏安说,“原来的太矮,我加高了些,还在轮子上加了牙,若推车要在土坡上停住,可以把轮子刹住,不会乱走。”

“四公子真聪明。”阿元赞叹道。

魏安挠挠头:“我其实还想再改改胡床,变成两层坐板。上层可坐,下层挖个洞,底下接粪桶,这样,长嫂就不必拖着伤足去如厕了。”

阿元:“……”

“四公子真好心,”她的笑容变得羞赧而怪异,看看我,道,“可夫人又不是残疾,这些日常之事并无妨碍。”

“是么?”魏安皱皱眉头,有些失望。

“无妨。”我说,“四叔主意甚好,不妨先做出来。便是我一时用不着,放在家中说不定也有备无患。你说是么?”

魏安神色一展,点点头。

我微笑。

刚才听着魏安一番话,我心中大亮。世上伤了腿脚的人各种各样,程度不同。那么推车也可以有不同的式样,比如我先前用的,若只是不便行走,已经够用了。而魏安说可以如厕的这种,不知有多少不能自理生活的人在盼着它?

我眯眯眼睛,耳边似乎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响。哦,那是铜钱在布袋里碰撞……

静养的效果很好,两天后,我的伤足已经完全复原,行走无碍。

当我自己走出庑廊的时候,只觉天地明净,阳光普照。

我住的屋子是魏郯从前的居所,屋里的东西都是他少年时用物,我打开一只箱子的时候,还发现了几件旧汗衫和弹弓木剑等玩物。我拿出来看了看,这些东西保存得很好,箱子了塞了樟香防虫,其中一把弹弓的背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郯”字。

再写得歪一点就可以视作文盲了。我看了好一会,心里下个定论。

魏郯的屋子待腻了,我对魏安表示出观赏老宅的意愿。他挠挠头,很难能可贵地放下手里的活,给我画了一张老宅的地图。图中标明各处院子方位尺寸谁人住过,画完之后,魏安丢给我,然后继续埋头弄他的推车。

我于是拿着地图,和阿元一起到处看看。这种宅子当然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我既然住进来,至少要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走了一圈,各处都寻常得很,不过后园里,一片芍药映日盛放,颜色正艳。

不过吸引我的,是芍药丛中的一名女子。她体态纤瘦,戴着遮阳的草笠,虽穿着寻常布衣,却看得出这绝对不是仆从之人。

似乎听到动静,女子抬起头来,笠沿下,露出一张眉目秀致的脸。

她神色有些诧异,却随即放下手中的东西,摘下草笠朝我走过来。

“妾许氏,拜见夫人。”她盈盈一礼。

我听懂“许氏”两个字,便知道我猜得一点不错。

“原来是许姬。”我微笑,颔首还礼,“久闻姬芳名,不想今日方见。”

许姬神色谦和,道:“妾常居洛阳,故不曾与夫人相见。”

寒暄了一会,我见她谈吐文雅,想来也并非小门小户的女儿。

“姬在园中赏花么?”我问许姬。

许姬答道:“并非赏花,妾乃是在修剪枝叶。”

“哦?”我望望那些芍药,莞尔,“姬有园艺之好?”

许姬亦笑,道:“若论园艺,妾不过粗懂皮毛。这些芍药,是丞相当年亲自种下,每逢开放,府中必设宴赏花。如今丞相去了雍都,妾恐此花败落可惜,便亲自照顾。”

“原来如此。”我颔首,赞道,“姬果是细致之人。”

许姬低眉谦道:“夫人过奖。”

“这许姬在洛阳很是清闲么?”回到房里,阿元斟一盏茶端到我面前,嘀咕道,“二公子的姬妾,在这府中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何苦与园丁抢活干?”

我看她,笑笑:“阿元,你若是被孤零零扔在洛阳,夫君舅姑一年也见不上几回,你可会寻些事来做?”

阿元觉得有理,点点头。

我轻吹茶盏,喝一口茶。

其实不单只是寻事做,还有一层。她开口丞相闭口丞相,这位许姬,很明白她要讨好谁。

我许久都不能自由走动,如今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平安又热闹的地方,在宅子里待了几天,我就打起了外出的主意。

其实外出很简单。这个宅子里没有舅姑夫君,我的地位就是最高,家人不好阻拦。于是,我向管事打听城中哪里有灵验的庙观,对他说我要去为舅氏和夫君祈平安。

管事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反对。郭夫人喜欢拜神,这一招简直百试不爽。

车马和护卫的军士随叫随到,准备好供奉的用物之后,我乘着马车往城东而去。

洛阳曾为东都,这里的庙宫虽不及长安,却也修得很大,香火旺盛。相比之下,雍都虽然名头上就带个“都”字,那里的庙宫却简直寒酸得摆不上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