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昕垂下眼睑,默默地看着贯耳瓶,摇头,“没有。”
“子庚,老王,你们怎么看?”
罗子庚道,“我还是那个看法,没有证据说明它是赝品,我也是靠直觉。”
王八贤挑起一边眉毛,“我可以说话了?”
孔信冷下脸,“你已经在说话了。”
“……真不可爱,”王八贤在他脸上揩一把油,走到贯耳瓶边,从包里掏出显微照相仪,这种设备可以很直观地看到瓷器釉下成分及老化程度,在他拿出照相仪的一刹那,流里流气的神色瞬间褪去,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翻看贯耳瓶,细致入微地检查着它的胎、釉、口沿、底款……
罗子庚还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王八贤,从他认识这厮的那一天起,王八贤就拽得二五八万,恨不得满世界横着走的,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严肃认真的王八贤。
过了十几分钟,王八贤将贯耳瓶放下,看向孔信,“一模一样。”
“什么?”
“五年前那件瓶子,我事先就鉴定过,觉得是真品才介绍给你们,我觉得现在的这个,和五年前那个,应该是同一个。”
众人陷入沉默,大家都是在古玩行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人,对自己的眼力都有着绝对的相信,四个人竟然如此分明地分出了两种观点。
过了一会儿,梅雪道,“既然你们判断不了,我觉得还是去让仰山判断一下好了,他见多识广,眼力比你们要老辣得多。”
孔信看向孟昕,“你的看法呢?”
孟昕避开他的眼神,“让我再想想吧。”
“ok,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梅雪笑着道,“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多谢韩总的款待,那个……小孟啊,我是阿信的妈妈,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我一直有听阿信讲和你的友谊哦。”
孟昕微笑,“梅姨,你好。”
“好好,都好,”梅雪热情道,“阿信估计在香港也呆不了几天,晚上来梅姨家里聚餐,梅姨亲自下厨招待,怎么样?”
孟昕笑了一下,“好,我一定准时到。”
韩夜抬眼看向孟昕,眼中滑过一丝不情愿,却没有表现出来。
众人离开,王八贤回头贱兮兮地对韩夜挥爪子,“酷炫狂霸拽的韩大爷,拜拜了啊,本王不介意告诉你一声,这辈子别想追上我们孟大姑娘啦,你不是他喜欢的那型儿,哎哟要恼羞成怒了,别急,别急,保持淡定,么么哒~~”
等其他人都退出去,韩夜一把抓住孟昕的肩膀,“为什么要去她家?你是不是想和他们一起回大陆?是不是想离开我?”
孟昕皱了皱眉头,“放开我,阿夜。”
“我不放,”韩夜道,“孟叔,你要是敢和他们回大陆,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你抓疼我了,”孟昕淡淡道,“放手。”
韩夜颓然松开手,拼命克制住想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痛苦地看着他,“孟叔,我……我不想放手。”
孟昕看着他受伤的样子,垂下眼睑,“我不会回大陆,我会一直留在香港。”
韩夜猛地抬头看向他。
孟昕浮起一抹苦笑,抬手帮他抚平翘起的衣领,“我会一直留在香港,看着你结婚、生子,阿夜长大了,是成年人了,可以担起一个家了。”
韩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圈在怀中,“孟叔,我不要别人,我的家里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
“别傻了,我讨好你只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
“你骗人!”韩夜执拗地抱住他,如同孩子一般头靠在他的颈间,亲吻他的头发,“你救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是谁,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所有人都欺负我,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真心照顾我……”
孟昕闭上眼睛,叹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个孩子,阿夜,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
韩夜浑身一震。
孟昕心头抽疼,狠心推开他,疏离地笑了一下,“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情,你的助理sherry说下午瑞森银行的洛里斯与你约好打高尔夫,不要迟到。”
梅雪回家就开始准备大餐,她厨艺不精,却很乐意为儿子们钻研,边查菜谱边做出来的饭菜,居然也十分美味。
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候孟昕就来了,梅雪从厨房探头出来,“你们兄弟几个先玩一会儿,晚饭很快就好。”
孔信和孟昕对视一眼,对书房一摆头,“里面聊。”
四个人进了书房,孔信往椅子上一坐,“坐,这里没有外人,你给我好好讲一下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房里灯光柔和,孟昕坐在桌边,目光扫过他们,淡淡一笑,“那是一场噩梦,我自作孽的噩梦。”
“我知道那是一场噩梦,对我们都是一场噩梦,”孔信冷冷道,“你以为你一死了之,我们都不会伤心吗?温知君进了急救室,你知道吗?你不是喜欢他吗?你这叫喜欢?”
“……对不起。”
罗子庚止住孔信的咄咄逼人,“你先别发火,让孟哥讲完。”
孟昕:“阿信,车祸是策划好的,替身和卡车司机都是潘南华的人。”
“潘南华?”罗子庚失声,他对此人一直怀有极大的敌意,当年潘南华是罗总的艺术品经纪人,煽动他高价买了很多赝品,这其中他能赚多少昧心钱别人都不得而知,如今潘南华大力发展慈善事业,举办各种古董展览、慈善拍卖,俨然是南京古玩行里人人敬仰的鉴定专家。
“是,潘南华,”孟昕声音古井无波,“潘家和孟家是姻亲,论起来,我该喊他一声表伯,当初我们在汝州买到贯耳瓶,我便与他合谋,打算找合适的时机带走贯耳瓶,但是你保护得太好了,几乎是寸步不移,我们只好在南京下手,是我找人告诉纪凯你回南京,他果然忍不住约你,我支开你和子庚,趁着古今阁的伙计还没到,带着贯耳瓶离开,后面你们都知道了,替身故意和卡车司机发生车祸,伪装成我已经死亡的样子。”
他平淡的声音在寂静书房里显得十分单薄,“不过我也捞到什么好下场,我和潘南华约好将贯耳瓶出手后四六分账,他联系了香港买家,没想到刚离开大陆我就被他黑吃黑,差点死在垃圾堆里,所以当得知贯耳瓶出现在拍卖会上时,我很吃惊,但我没打算竞拍,是韩夜以为我喜欢,才偷偷拍下来送给我的。”
所有人听完都没有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孔信才出声,苦涩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贯耳瓶是柴窑,价值8亿港元,它确实很值钱,但它值得你诈死一回吗?值得你放弃我们所有人、所有感情?值得你放弃把你从十岁养到大的孔家?值得你放弃温知君?”
“知君本来就不是我的,没有放不放弃之说,”孟昕淡淡道,“孔家……孔家把我养大,我很感激,但是……”他眼中滑过一丝怨恨,“孔信,你只知道孟家没落,那你知不知道孟家是怎么没落的?”
孔信怔了一下,“你的父母包船去海钓,遇上风浪……”
“那他们留下的收藏呢?”孟昕道,“我爷爷是南京城里有名的孟老七,家里的收藏不计其数,虽然被抄过家,但后来也退还过一部分,还有我父母购买的那些古董,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