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穿着梅花交领窄袖长衫的宫女正用西夏语问院门之外的军士:“发生什么事了?可要搬回庵堂去?”
陈七带着几个人往那院外墙角下又用了一小筒石油,火一点起,院子里的军士们匆匆往外赶了过去。
陈太初悄声无息地潜入院子,绕过廊下两个年长的仆妇,翻过女墙,后头三间禅房,都亮着灯火。
忽地屋里传来一声高喊:“人呢?人呢——?”说的却是大赵官话,声音清脆响亮。陈太初一怔,绕到禅房后头,见那木窗并未糊纸,只有细细木条嵌着。里面一个少女,背窗而坐,秀发披散在身后,正趴在桌上,双手拍着桌面。
“人呢?人呢?”这次她喊的是西夏话。
门锁咔嚓从外面开了,两个仆妇走了进来,只站在门口行礼道:“公主又要什么?”说的却是一口秦州话,陈太初倒听懂了。
那少女啪啪拍着桌子:“鱼!鱼,湖里有,去捞——”两条腿也在地上乱蹬一气。她说话的语气却和小孩子在胡闹一样。
“公主别闹了,那水里的东西如何吃得?您昨天吵着要吃羊肉,喇嘛们已经很不高兴了。等回宫了,想吃什么都有。桌上那面可以吃,还有些糖果,您先吃饭,吃好了再叫我们。”那仆妇耐心劝慰道,却不敢靠近少女。
“不——我要鱼我要鱼!”少女发起脾气来:“阿姊呢?我阿姊呢?桃花桃花——小鱼要吃鱼——”她放声高喊起来。
“长公主随太后出征打仗去了,过些天就来接您,您别——”
话没说完,少女腾地站起身,那两个仆妇立刻闪身退了出去,咔嚓又把门锁了起来。少女慢慢靠近门口,贴着门听了听,又开始大力拍门:“我要鱼我要鱼——”
外边的仆妇也大声道:“院子外头烧起来了,老奴去看看就回。”听声音是嫌她烦退远了一点。
少女又喊了几句,拍了几下门,边喊边往后窗走来。陈太初吓了一跳,闪在一旁,不由得疑惑,她这几句似是故意叫喊,并不像那个一直只有三岁心智的孩子。李穆桃说她做个傻子挺好,又是什么意思?
一双嫩白的小手握住细长的窗栅,摇了几摇。
她是想逃出来?
陈太初侧耳听着周围动静,转身抬起头,对面屋顶上趴着的陈七对着他比了个没事的手势。他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从木条缝隙里扔了进去,轻轻打在她腰间。
那双手顿了一顿,少女轻轻压低嗓子问:“谁?”
陈太初探出半张脸,看向窗内。
虽然背着光,但陈太初依然看得清楚,窗里的少女贴着窗栅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极大,正盯着自己眨也不眨。
他刚要开口,那双眼已泪眼朦胧。
“陈太初!”少女轻声喊出口,一张小脸紧紧压在了细木条上,脸颊被挤压得变了形。她轻呼一声,缩回了手,这木条缝隙很小,她急着往外伸手,卡疼了手指。
陈太初浑身一震,打了个寒颤,凝目看窗口的她,实在记不起幼时的穆辛夷长的什么模样,她又怎么会认出现在的自己?这种连名带姓的喊法,在他幼年离开秦州的时候,是有一个小女孩,哭着追着喊着陈太初。后来也曾经有那么一个少女在冬日雪后的廊下这么喊过他的名字,脆生生的,决绝又倔强。陈太初眼中一热,轻声唤道:“阿昕?”
少女轻轻退开了一些,笑得双眼弯如月牙:“是我!”她双颊和鼻头都被木条压得微红,转瞬瞪大了眼,又压上了木条:“陈太初?!”
陈太初回过神来,面前的少女绝不是苏昕。
“穆辛夷,是你吗?我是陈太初,你姐姐托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