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昭公主特意请假回来看热闹, 她不想织布也不想种田, 又不能用陪葬品抵劳役, 只好在改服役的那些年,去做个普普通通的校尉。人间的赋税和劳役并存,地府还好一点, 只要不正式开店,就不用纳税, 普通人没有什么人头税、田地税、树税、水税等麻烦事。
她本来不想来,地府正在进行改革, 刚和采风使聊了聊, 隐约觉得要有大事。人间觉得人口兴旺是好事, 地府不这么认为。变革就会带来机遇, 本不该回来围观家事。
武曌的身体素质很好, 跑的也很快, 韦香儿只是在生死关头爆发了。
红裙下露出了明黄色的团花裤子。
武曌叫到:“韦氏!你既恨我,敢来杀我吗?”
韦香儿回头一看,只见宝剑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冷森森叫人胆寒,她疯了也不会用随手捡的木棍应对削铁如泥的宝剑。心下估计, 双方的武功体力相差不多,全凭兵器锐利。
李世民走过去见姐姐,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嗷嗷跑的韦香儿和闷头使劲追的武曌:“这些妇人都善于奔跑。武曌趁我不在家时, 没少练武。”
他从没见过她练习奔跑, 但这身体素质比起刚来时有明显提升。
包括挥剑的姿态在内, 综合素质一眼可观。暗下功夫。
李昭对此不做评价,漫不经心的扭过头:“真是她毒杀李显?”韦氏身边有自己的团伙,她那两个穷奢极欲互相攀比的女儿,安乐和长宁,她妹,上官婉儿及其母,尚宫尚宫柴氏、贺娄氏,女巫第五英儿、陇西夫人赵氏。这些人都有机会毒杀李显。
李世民揪着姐姐袖子里垂下的铁索还有腰间的弩看,这是地府的制式武器,能变化重量,还能叫人禁言,锁住的人除非有千斤之力否则逃不出去,很有趣的样子:“还没问呢,先试试她们俩。姐你换了职务?我记得原先不带弩。”
看看武曌私下里下了多少功夫,再杀一杀韦氏的傲气,到时候问什么都方便。武曌有□□个月的冷静期,韦氏没有。他也不想揪着女人的头发去殴打……男人从头到脚哪儿都能踹,是吧。
李昭愉快的摸摸弩机:“原先鬼少,忙得过来,近些年死鬼越来越多,阎君又非要给他们头七回魂的机会,不太好追。为免辛劳,又开始分发弩机。”射程一百五十步(米),这可比腿着跑过去追轻松多了。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洞穿,完毕。
“效果怎么样?”
“还不错,和人间差异不大,顺风能有二百步。这还有一个好玩的。”李昭从小袋里掏出一只小纸卷,上面能卡在箭杆上:“这东西不能演示给你看,匠作监的新发明,绑在箭上,射出去会自动燃烧,一声霹雳,把鬼震昏。”
“这我见过。”李世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大小和款式:“我和将作大匠聊天时说过这东西,他演示过。声音确实不小。”他和扶苏都喜欢和人聊天,扶苏一直以来都喜欢名将,而他不仅有名将的资质和经历,又喜欢深入了解地府的武器装备。二人依然是相谈甚欢。
李昭惊讶了一瞬,随即叹气:“哎,你有时间到处与人结交,这东西怎么做的?为什么不需要引线?”她用过两次,和同僚反复猜测,闻到一点怪味,只是猜不透其中用了什么,只当是法术。
李世民也不瞒她:“纸卷里是□□,外面涂了用胶调和的硫和磷。”
“这竟不是机密?”
“当然不是,地府所有的硫和磷都被封镇管制。”有很多工艺需要用到这两样东西,但这两样东西在发现了特殊用途之后被管的很严,扶苏还格外邀请他的朋友们帮忙换个角度想想怎么能盗卖硫磷——想出来就可以堵上这条路。
就在两人聊到上官婉儿能不能见到上官仪,见到之后又会如何,是上官婉儿把武三思引荐给武后。有传言称上官仪认为自己家门不幸,上官婉儿效命武后是迫不得已,依附于韦后与韦武同流合污令人不齿,也有人说红颜薄命,在武后宫中学会弄权,再正常不过,更有人说皇帝自己没有主见,五王不知道杀了武三思等人,还寄希望于皇帝英明。
但无论如何,这妇人是可惜了。她博涉经史,精研文笔,大力提拔英俊好学的文臣学子,以致野无遗逸。写诗这种事,只要有足够开阔的眼界,不论是婉约还是豪放,亦或是朴实无华,眼界心胸情绪到了,就能出佳作。丞相几乎都是好诗人,亦或是凭借写好诗成为官员。
上官婉儿是靠实力而非身份成为每次文坛佳品的评委(词宗)。
李世民:“可惜张柬之他们具死于非命。”
李显其实不需要格外做什么,都不用辛辛苦苦找人才,把这些人用起来,天下自然太平。这个笨蛋啊!说什么功高震主,那是当皇帝的自己不行,镇不住他们,心虚怯懦。
“我听说其中有人得了神鬼丹,故人与其相见,总是感伤。”谁见到他们都要感慨一下,斩蛇不死必留后患!
“不错。李隆基杀上官婉儿时也说,今日不诛,后悔无及。大概是吸取前因。”李昭到不觉得惋惜,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上官氏本来制了遗诏,打算以此活命。李隆基过于果断”
李世民微微笑了笑。
武曌已经追着韦香儿在帝镇中跑了第二圈,又一次在他们眼前跑了过去。
韦氏的头发已经蓬乱,额头带血,显然刚刚撞在壁垒上。
李昭捏了捏他肩膀:“你别高兴太早,李隆基不是长子。”
长幼有序这种事,有时候也不算是事儿。
韦香儿叫道:“武曌,你不过如此。你只管追,绝追不上我。”
武曌再次确定了太宗没有盯着自己,这里也真是视觉的死角,猛地往前一蹿,速度更快,挥剑斜劈,把她劈倒在地。有点恶心,却也为自己的身体素质感到高兴。
她一直在偷偷练习速度和力气,必然打不过,但是练好了万一以后有什么不测,跑得过。盖房子时去砍树,扛着木料跑来跑去,抱着砖跑来跑去,每天收拾庭院,看起来是勤勤恳恳,实际上是暗暗锻炼。
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妇人的惨叫。李显猛地站了起来,仓皇的张望过去,实在是进退维谷。他生前对韦后稍有不满,觉得她有些独断专行,可是到死后见到则天皇后,又想起了韦香儿的好处。我能做什么?我是怎么死的?
武曌拎着擦干鲜血的剑,拖着一个双脚被披锦捆好的女人走了回来,那人被斜劈了半边身子、伤口从侧腰下手,几乎歇劈进去一半,全靠脊椎挡住了剑,维持相连。轻飘飘的走了回来。鬼本来就很轻,这次获胜让她有些微微快乐,石榴裙上或许溅上鲜血,但看不出来。
韦香儿痛昏过去,躺在地上面若白纸,气若游丝。
“啊!!”李弘才拿了弓箭准备过去帮忙,看到这凶残的场面,一声惊呼,一把捂住李妙儿的眼睛。
“让我康康”
“不要看,非礼勿视!”
武曌心说我可能不仅需要和吕后交流别的事,还得聊聊儿子胆小怕杀人怎么办:“妙儿把你哥哥带回去,他害怕。”
李治笑盈盈的伸手捂住了李弘的眼睛:“别怕。”
李妙儿趁机跑掉:“哇!”
转身把宝剑送还到太宗的屋檐下,回来凑近了观察韦香儿的伤口。
那说法是真的,伤口真的会逐渐并拢愈合,皮肉相连的地府有种拉力,让伤口尽量多的愈合。
她试着伸手合拢被劈开的大片肥瘦相间的腰肉,吧唧一声伤口相和的一瞬间,就像是用浆糊粘布料以便做成硬里子,沾上仍能拉开,只是在长的飞快。
武曌低声说:“太宗圣惪能容,高宗爱我甚深。你顾着自己弄权的罪状,我所做诸事,所杀之人,陛下们都知道,不用你旧事重提。”
说罢,站起身来审视韦氏,很多人说她想要效法自己,实在是离谱。武周皇帝从始至终都在巩固帝位,尽量任用贤能,花的虽然多,那也是国库中的赋税。这妇人和她女儿,只顾着奢淫骄纵,拿朝堂做生意场。历史上卖官鬻爵实在不少,除了皇帝之外每个有机会的人都可以做这种事,皇帝缺钱也能这么做,譬如武帝的入栗拜爵,但你们没法和他比。立志当上女皇帝的人可不该做这种事,三万钱,让一个终身不交税,竭泽而渔,杀鸡取卵,韦氏不配和我比!
汉武帝的入栗拜爵是出于无奈,边关缺乏粮草,他就直接下令,商人运输指定数量的栗米到指定地点,就可以换取对等的爵位。
唐太宗走了回来,等了一会问:“韦氏,李显怎么死的?”
李显也颠颠的走了过来,伸长脖子,显然很期待这问题的答案。
韦香儿的面貌是四十岁左右,饱经风霜,略有点凶厉,咬着牙倒在地上,怒视着武后,质疑的看着唐太宗。她生前最快乐的时候是得到武后死讯时,也是第二次被册为皇后的时候。
“她凭什么安然无恙?”
武曌拢着自己因为奔跑而变乱的裙摆:“问什么答什么。周兴不在这,朕,我大略学过一点,烧锅开水浇你?还是用鞭子叫你开口?”
韦香儿挣扎道:“太宗从来不用酷吏!太宗皇帝!您怎么能对武曌的恶行视若罔闻?难道你们仍有私情?”不对啊,武才人一点都不受宠,可能是到阴间没得选?看这里人烟稀少,荒芜可怖。
包括镇长在内的其他人都出去关注最新政策了。长孙无病也替丈夫去等待新政,即时分析。
李显绝望的惊叫:“别……”别说这种话啊。
李世民脸色微变,这是污蔑他的人品。
寡妇弟媳可以,但儿媳绝对不行,那还是人吗?
被迫留下来看热闹的杨广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妙儿:“你别推己及人,谁像你一样,和儿婿搅在呜呜呜??”
李治又把她的嘴捂住了,一手一个抱在怀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武曌在维护自己形象和尽快让她闭嘴之间做了一刹那的选择,伸手给她翻身,把她脑袋按到土里去。“您放心,我一定让她懂事。”
“不用。朕从不在乎旁人非议。”有这群混蛋玩意,倒霉子孙,更应该不在乎,调整心态。
唐太宗一向喜欢熬夜读书,因为白天实在没时间,多少大臣写奏折劝皇帝早点睡别看书了‘耽玩书史,每作文咏,日暮继烛,运心不停’。死后全天空闲,现在可以从早看到晚,遣词造句娱乐,最近些年都在读史……镇下千行泪,非是为思人。
李妙儿想凑过来看热闹又怕挨骂,机智的抱起院子里的胡床,过去给太宗摆好小马扎。在他身后叉手而立,假装自己是壁画上的小侍女。
李世民坐下:“让她说。先问毒杀皇帝,再问卖官鬻爵,权倾朝野,霸占昆明池等事。雉奴,不要在那边装乖,过来盘问。”
李治放开儿子,在他肩膀上擦了擦手指上沾上的泪痕,这小子到现在还见不得这种残忍的场面——不论是目睹亲娘砍人,还是想到韦香儿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很难过。“弘儿啊,你现在可以痛快哭一场,现在不会把眼睛哭坏。”
韦香儿见没能激怒他,甚至没能让他忌惮避嫌,反倒无计可施,沉默不语。
“是……是我们给陛下下毒。”
李显愣了一会,问:“我猜也是。可是为什么。我让你为所欲为,所有的一切与你共享。”
韦香儿深沉复杂的看着他,因为她不想和别人共享皇权,李显不能尽到父亲和丈夫的责任,这指的不是他不能对抗武后,而是他推却懦弱。自己才是顶梁柱,主心骨,他没自杀熬到当皇帝是因为我,登基之后诛除五王还是我,那么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呢?朝野之中,敢说韦后半句不是的人都被收拾了,可还是有人要说韦氏要效仿武氏。李显好像不是很乐意见到自己的强势。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考虑当皇帝,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骨肉。
人们总容易过分高估自己的作用。她对于‘李显稍微抗议’这件事有些觉得愧疚,又有些紧张不安,这两种情绪都会导致杀人。
武曌的神情有些凝重,她想起李旦,李旦来到帝镇之后又会如何?他比他哥哥更为不快。
韦香儿慢慢的说了几个人名,有命妇也有依附于她的官员,具为一党,若有人能考证、去考证,这些人也一直都是她的人:“是我们的主意,裹儿不知情。陛下,裹儿那么年轻可爱,她什么都不懂,就被李隆基砍了头,你,你救救她啊”
李显沉思再三:“我或可一试。”他的陪葬品现在还没到,灵柩还没有入土为安,只能试一试。
李世民起来踹了他一脚:“被毒杀的事你不计较了?好宽宏大量。当年你对张柬之等人若有这份心胸,怎会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