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娘给皇后娘娘请安。”郑鸾娘磕头道。
阿雾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郑鸾娘了,她和她的母亲惠德夫人就好像隐形人一般在这空荡荡的禁宫里生活。
“是鸾娘啊,快起来吧。”阿雾给鸾娘赐了座。
鸾娘如今已经是十五岁的姑娘了,容颜已盛,正如这夏日盛放的清荷一般,叫人看了舒心畅意。她身上有元家人特有的妩媚,但元亦芳将她教得极好,进宫后,阿雾又为她找了夫子单独课业,所以郑鸾娘看起来既端庄高贵,又不失少女的天真妩媚。
在端午龙舟赛那日,郑鸾娘不知赢得了多少人的瞩目,这些日子以来,皇上的情况刚好些,就已经有中意的命妇左右托人在给阿雾递消息了。
“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鸾娘?”阿雾问道。
郑鸾娘又起身跪下看着阿雾,这位皇后娘娘算是对她们母女有恩的,这些年对她们也极为照顾,若是可以郑鸾娘今日并不想登上长乐宫的门。
只是往昔看起来那般恩爱的夫妻,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郑鸾娘不知内情,也不敢妄加猜测。只是在她心里,她的那位表哥实在是太过可怜。
国家重负都压在他一人的肩上,而宫内却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即使重伤几欲身死,这位皇后也没有去看过一眼,别说郑鸾娘,便是换了外人来看,也会看不过去的。
这几年在宫里冷眼旁观,将郑鸾娘心底的那株幼苗越养越大,直到今日她再也按耐不住念想,偷偷地避开母亲,跑来了长乐宫。其实在来的路上,郑鸾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见着阿雾时,她忽然就有了勇气。
阿雾的气色极好,有桃花胭脂膏子做底,显得肤色白里透红,穿着一袭桃红遍地锦蝶戏牡丹泥金宮裙,端的是高贵端雅,明艳动人。
而郑鸾娘的心里再想起她那位表哥——嘉和帝的模样,色白而青,眉间一丝愁郁,富有天下,本该金堂玉马,意气风发之人,却像个垂垂老者般死气沉沉。
郑鸾娘心底升起一股气,却不敢朝阿雾发泄,她磕头道:“鸾娘想去服侍皇上。”
☆、vip267
若是换了往日的阿雾,心里大概已经恨死了郑鸾娘,当初她有办法对付元蓉梦,未必就没有办法对付郑鸾娘,可是此时的阿雾听了,却只想流泪。她甚至嫉妒着郑鸾娘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的去说,她想照顾楚懋。
而阿雾自己,却觉得她没有了那个资格。重活一世,她好像对不起所有的人,将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糕,如今悔悟,却早已没有了退路。
可是楚懋还有。
郑鸾娘,阿雾也看了三年了,漂亮聪慧、活泼可人,品行不差,人也有成算有能耐,而且她是这样的年轻,再看自己,阿雾都不敢看镜子里的人,那样的阴沉,谁看了都不会有好心情。
阿雾看着忐忑地望着自己的郑鸾娘,心里已经发疼的嫉妒起来了。她厌恶着居然还在妒忌的自己。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去吧。可是……”阿雾轻轻地道,她怕自己的声音太大,会惊醒她心底沉睡的恶魔。
郑鸾娘万万没有料到阿雾会同意,她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帝后闹得如此地步,可是在宫内,皇后依然有着绝对的话语权,郑鸾娘是没有侥幸的。可是她不甘心,不试一试,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一片心,又何敢谈她对嘉和帝的一片情意。
郑鸾娘抬头看着阿雾,心提在了嗓子上等待那个“可是。”
“可是,大约不会太容易,皇上并不是一个好亲近的人,你要多费心了。”阿雾继续轻声道。
“皇后娘娘——”郑鸾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预设过很多情景,可都没有眼前这一出。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即使被皇后刁难,依然要坚持的打算,可是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回去吧。”阿雾没有力气再应付郑鸾娘,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用针在扎自己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郑鸾娘果然说到做到,开始勤快地往乾元殿跑,也会在楚懋游幸御花园时去偶遇。阿雾也才发现,郑鸾娘居然在宫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了不少的人脉。诚然是阿雾自己没有心情去过问,但郑鸾娘小小年纪也算是厉害的了。
惠德夫人元亦芳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女儿,转而来长乐宫求阿雾。
“娘娘,鸾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妾身想着也该给她定一门亲事了,上回端午龙舟会上,妾身远远瞧着,贺家的小儿子同鸾娘年貌正相当,能不能请娘娘做主,给鸾娘定下来。”元亦芳道。
惠德夫人的确是一个处处为女儿着想的母亲,只是女孩儿长大了,她的心思未必同母亲一致,而阿雾也不能答应惠德夫人。楚懋不肯选秀纳妃,宫里头的宫女身份又太过低下,阿雾不愿意楚懋将来的太子是出自宫女的肚皮,而受非议。
如今怎么看,都只有郑鸾娘有可能接近楚懋。实在不行,拖到过了年,再由父亲他们提选秀之事,如果楚懋能点头同意,若惠德夫人坚持,阿雾也可以为鸾娘定亲,但是现在是不能的。
“夫 人不要着急,龙舟会上你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这毕竟是鸾娘的一辈子,还是得看仔细些,何况也要问鸾娘的意思。”阿雾也不愿和惠德夫人绕圈子,“本宫知道夫 人今日来的意思。鸾娘的事情,她是亲自来跟本宫说过的,也是本宫同意的。若是鸾娘能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本宫可以替她作主,至少能居一品妃位。”
元亦芳苦笑,她怕的正是这一点。元亦芳同鸾娘的父亲真心相爱,才明白那其中的幸福滋味,她并不愿意鸾娘冒冒失失地陷入困境,坏了一生的幸福。皇上能为这位皇后作到如此地步,元亦芳实在没有那样大的自信,相信鸾娘可以取代皇后在皇上心底的位置。
但是陷入爱情的女孩儿都是盲目的乐观的,总觉得只要自己够努力,最终都能取得回报。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而且即使最终取得了回报,可那又会是在多少次的绝望之后才能换来的?
元亦芳不愿意鸾娘经历这样的痛苦。何况嘉和帝比鸾娘大了十多岁,且皇后娘娘也不是易与之辈,若是哪一天帝后和好如初,那鸾娘又怎么办。在祈王府时,元亦芳就听过阿雾是怎么对付元蓉梦的,当初还有郝嬷嬷护着都那样,更别提如今是皇后独大了。
“娘娘。”元亦芳给阿雾跪下道:“妾身想说句僭越之话。皇上对娘娘对一片心,便是我等旁人看了都为之感动,这中间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人,鸾娘她少不更事,求娘娘宽宥她的无知妄为。”
“夫人不用担心。即使鸾娘今后生了孩子,孩子也会留在她身边养的,哪有孩子能离得了亲生母亲的。至于你说的话,若是鸾娘来同本宫说,本宫就替她定下亲事。”元亦芳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想去当坏人,却来逼自己做恶人,阿雾不愿意接招。
元亦芳得了阿雾这句话,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鸾娘是她的女儿,她对嘉和帝用情有多深,又有多固执,元亦芳如何能不知道,只是鸾娘年少轻狂,考虑不到后面的事情,少不得她这个做娘的要来补救一二。
阿雾是戳中了元亦芳的心事的,她担心的就是阿雾放任鸾娘,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
实则,元亦芳也是看不懂阿雾的,就如同她当初看不懂自己的堂姐元亦薇一般,明明抓走了这世间最好的牌面,最后却被她们弄成如此糟糕的局面,实在不能不让人觉得她们可恨。
元亦芳回到漱玉斋时,郑鸾娘立即就扑了过去,“娘,你去见皇后娘娘了,她怎么说?”
元亦芳摸了摸郑鸾娘的头发,“真是孽债,你怎么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郑鸾娘低下头道:“女儿也不知道,如果可以控制,女儿也不想的。”
元亦芳叹息一声,“皇后娘娘说,今后你即使生了儿女,也都留在你身边。到时候跑不了你的妃位的。只是鸾娘啊,你这些时日想尽法子亲近皇上,皇上对你也不假辞色,你就不能让娘省点儿心吗?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这头又不成,你今后可怎么嫁人?”
“除 了皇上表哥,我谁也不嫁。”郑鸾娘说得斩钉截铁。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表哥长得更好看的男子,而且一身的气宇,已经足以另人心醉。何况,他英睿果决,丰姿天 纵,这是最最让鸾娘因仰望而痴迷的一点,而且私底下他还是那样温柔、深情的男子,对自己喜欢对女子是那样的掏心掏肺。
这一切都叫年轻的鸾娘为之痴迷。“娘,我有信心,若是表哥这样容易就接受了我,那我反而瞧不上他。真是因为他的真心难得,才倍加珍贵。娘,你就让我慢慢来吧,女儿会把他的心捂热的,到时候表哥真心对我,那生活才会有滋味儿。”郑鸾娘朝元亦芳撒娇道。
一时又脸红道:“何况,表哥对我也不是那样无情。如今我给他送糕点,吕公公有时候也领我进去磕头呢。若非表哥的意思,吕公公怎么敢擅作主张。娘,我一定会让表哥真心待我的。”
鸾娘信心满满的样子,看得元亦芳一阵唏嘘,真是女大不由人。可是在她眼里,鸾娘是如此的美丽、可人,元亦芳也有些相信这样的女儿会捂热嘉和帝的心了。
别说,元亦芳,就连吕若兴也将满满的希望寄托在了鸾娘的身上。这位县主,成日里脸上都带着笑容,像一朵向阳花一般,叫人瞧了就欢喜。比起长乐宫那位没心没肺、冷情冷性,成日板着脸的皇后不知道好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