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大祭司点了点头,被涂成蓝色的人牲随即被强迫着仰面躺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上,四个助手分别牢牢压住了他的四肢。下一刻,大祭司高高举起了手中尖锐的黑曜石短剑,猛地刺进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么直观、这么清晰地杀戮展现在眼前,钱宁慧还是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
更震惊的事还在后面。大祭司的短剑划开男人胸部的肌肉,随即将右手伸进男人的胸腔,将尚在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不顾鲜血淋漓高高举起!塔下围观的众人,则蓦地欢呼起来。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大祭司再度挥起短剑,割下了人牲的头颅,从高塔正面的陡峭台阶上抛了下去,然后将无头的躯体也一同抛下。分离的人头与躯体一直滚落到高塔底部,鲜血一路蔓延,染红了几百级白石修筑的台阶。
接下来,助祭们又拖出一个人牲,重复着方才的一切。剖腹、挖心、斩首、抛尸,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娴熟,就仿佛庖丁解牛,毫不费力。转眼之间,大祭司杀死了一个又一个人牲,围观的民众也陶醉在这血腥的祭祀之中,不时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这是梅尔?吉普森拍的电影片段,虽然符合他一贯的血腥风格,但更血腥的习俗还没有表现出来。”见钱宁慧满脸震撼呆坐不动,长庚用一种特别的缓慢语气说,“比如说他们会把人皮活活地剥下来,不顾滴着血和油脂披在身上,以为这样就能获得对方的勇力;比如说库库尔坎金字塔顶上的神庙里,有一间殿堂的墙壁就是用人血一层层糊上去的,他们认为这是奉献给神最好的祭品……所以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人看到这些时怒不可遏,不仅捣毁了玛雅人的神庙,遗弃玛雅人的城市,杀死玛雅人的祭司,甚至连懂得玛雅文字和玛雅秘术的人都要消灭,生生地将这种文化连根拔除了——现在,你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你。”钱宁慧呆呆地回答。长庚说的话固然骇人听闻,视频里看到的杀人献祭场景也要比《西洋余生记》中干巴巴的文字描述震撼得多,但是她现在脑海里盘旋的是另外一个场景——
阴暗的天龙洞中,长庚将那个用绿松石碎片镶拼的人骨头饰绑在额头上,手足舞动,口中念念有词。当念完最后一个铿锵有力的句子时,长庚握拳的手掌猛地朝着面前的虚空扎了下去,然后叉开五指,在剖开的地方用力一掏,手中便仿佛捧出了一件珍贵的物品……
那个时候,钱宁慧不知道他在模仿什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是在向她展示大祭司杀人剖心的动作!
“知道了吧,玛雅文化特别看重杀人祭祀,无论是节日、工程奠基、庆祝继承人诞生还是遇上疑难,都要杀死许多人牲来保证进展顺利。所以……”长庚顿了顿,终于说出来,“在2012年12月21日第五个太阳纪结束的重大日子里,也一定少不了鲜血和杀戮——”
钱宁慧微微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视线中,身材魁梧的圣城大祭司挥动着手中的黑曜石短剑,短剑上的血迹气泡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充盈了她的整个世界。
“一定少不了鲜血和杀戮。”终于,她微弱地重复了这句话,感觉自己就要被这片汹涌无际的血海淹没了。
第十三章 决绝的告别
“看着我。”黑暗与血腥之中,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让钱宁慧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求救一般对上了长庚深邃的目光。刹那间,她仿佛被人从窒息的血海中打捞出来,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告诉我,是谁的鲜血,又是谁手握短剑?”那个声音追问。
“是我的鲜血,是你手握短剑,”钱宁慧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躺在石头上,被助祭们摁住四肢的人牲,而在自己眼前晃动着的,是手持黑曜石短剑的大祭司。
“不,是别人的鲜血,是你手握短剑。”那个声音诱导着,“你是圣城大祭司的后裔,所以主持仪式的应该是你。来,我教你怎么做……”
那个声音仿佛从天而降,钱宁慧感觉压住自己四肢的力量消失了。她缓缓地从躺倒的石头上站起,接过了旁边人递来的黑曜石短剑,冰冷的沉甸甸的感觉如同电流一样通向她的全身。
助祭们重新拉来了一个人牲,面朝上摁在石头上,人牲惊恐的目光从被涂成蓝色的脸上射过来。钱宁慧认出来,他是尹浩,是长庚曾经解除死亡幻想的被试者之一!
转头看了看祭台角落里那群瑟缩的蓝色的人,钱宁慧认出了田原,还有其他死亡瓶心理实验的被试者,他们都曾经因为与死亡瓶产生了血缘感应而求助于长庚。
长庚!这个名字让钱宁慧一个哆嗦——此刻那虚无缥缈从天而降的,正是长庚的声音!
“看吧,如果你不是圣城祭司之血成分最高的一个,就会和他们一样,身上的鲜血成为奉献给羽蛇神的祭品,”长庚的声音继续诱导着,“来,握紧你手中的短剑,走到尹浩的身边……对,就这样,然后,刺下去——”
“不,我不能杀人,无论是什么名义……”钱宁慧哆嗦得更厉害了,拼命想把手中的黑曜石短剑甩掉。那柄短剑却像涂满了强力胶一般粘在她的手上,无论如何也无法甩开。“长庚,长庚,别逼我!”她绝望地大喊起来,“否则,我会恨你的!”
“我,不是要你杀他,只是要你……”似乎是被钱宁慧大力的反抗所震慑,长庚的声音不复先前的平稳,也失去了先前的控制力。他还没有说完,钱宁慧就猛地跳下了祭台,撒腿朝着前方跑了出去。
祭祀用的库库尔坎金字塔高30米,大概有十层楼那么高,钱宁慧情急之下一跃而下,根本忘记了害怕,落地后竟也没有什么异样。她模模糊糊地觉察到自己正处于长庚编织的催眠幻境中,看到装束怪异的玛雅人挡在自己前面也毫不畏惧,横冲直撞。那些人也仿佛是透明的幻影,丝毫不能阻拦她分毫。很快,她就跑出了奇琴伊察,进入了一片浓密的树林之中。
钱宁慧害怕有人从背后追来,不停地朝树林深处走去。虽然不辨方向,但原本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渐渐稀疏,视线也逐渐开阔。终于,她来到了树林边缘,前方是一排排淡黄色的小楼,仿佛放在草坪上的一块块奶酪。这片小镇的中央,则是一座小山,山顶是一座黑色玄武岩所建的城堡。
这个地方,自己好像来过。钱宁慧走进小镇,却没有看见一个人。猛一抬头,她看见长庚正在街头的广告牌上朝着自己微笑,便立刻想了起来——这就是长庚生活的西班牙小镇,确切地说,是他潜意识中的西班牙小镇。
难道,她又反催眠了?
意识到自己再次闯入了长庚的潜意识中,钱宁慧骤然兴奋起来。她径直走向那座恍如雄鹰俯瞰的城堡,毫不迟疑地走进图书馆的大门,向着橡木门后隐蔽的地下室走去。
她要找到长庚,把一切都向他问个清楚。
然而地下室的门是锁上的。钱宁慧使劲地拍门,唤着长庚的名字:“开门,让我进来!”
“别,别进来……”长庚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带着惶急和难以启齿的羞耻。
“你在做什么?”钱宁慧心中一沉,在子启明处看到的录像上不堪入目的一幕又重新浮现。“伊玛也在里面,对吗?”她停下拍门的动作,冷笑着问。
“……对。”门内的长庚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伊玛的笑声也在同时响了起来。
钱宁慧闭了闭眼睛,将涌上来的眼泪拼命忍住。她转过身,沿着台阶一步步远离了这个带给她欺骗和耻辱的地下室。
茫然地走在阴暗的走廊里,廊外的草地带来明亮的光线和清新的空气,却不能给她带来一丝抚慰。那片草地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墓碑,就像一朵朵蘑菇,暗暗地昭示着它们根子里的腐烂气息。
突然,钱宁慧的视线凝固了——她没有看错,有一座坟墓已经被人掘开了,一具尸体躺在泥土中,暴露在阳光之下。
不,不是一座,有好几座坟墓都被掘开了。尸体躺在泥土中,有成年人也有孩子。毫无疑问他们都是长庚,各个年龄阶段的长庚!
他们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惊恐地盯着钱宁慧,仿佛想要立刻将自己掩埋起来,却力不从心。
钱宁慧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前,尸体旁边的墓碑上刻着几个字:“不要掘墓。长庚,生于2012年11月24日-卒于2012年11月25日。”
不要掘墓?可是墓地明明已经掘开了,是谁干的?或许是因为对长庚太过熟悉,钱宁慧并不害怕泥土中的尸体,反倒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泥土中的长庚紧紧盯着钱宁慧的一举一动,他看起来惊慌失措却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被钱宁慧黏住了一样。
“你怕我?”钱宁慧问泥土中的长庚,他看上去和现实里的长庚没有任何区别。
泥土中的长庚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什么,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想起刚才在地下室门外的遭遇,钱宁慧觉得自己的话语里带着火气。
泥土中的长庚又点了点头。
“你真的吸毒吗?”钱宁慧问。
“我不知道。”长庚愣了愣,略带茫然地回答,“那药水是父亲给我的,如果我不用,就会头痛得厉害。”
“你没有想过,他是用毒品来控制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