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喉结动了动,握着韩伯岳的小手,胳膊挪了挪。
谢珩会意,伸手将韩伯岳握住,肃然道:“将军放心,我必定好生照顾伯岳!”
“谢……”韩林提气张口,随同话语出口的,却是血迹。
韩伯岳强忍着呜咽,五根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将谢珩牢牢扣住。
韩林唇角微动,像是在笑,断续道:“听……话……”
韩伯岳呜呜地应着,抬起袖子擦泪,两只眼睛通红,只呜咽道:“爹爹,你快好起来。伯岳听话,再也不顽皮捣蛋,惹爹爹生气!呜……”
“男子……汉……”韩林说得甚是艰难,素来刚毅的脸上,稍露温柔,旋即又道:“姑……姑……”
“伯岳会听姑姑的话!”韩伯岳忙不迭的点头,“爹爹你快好起来。”
韩林扯了扯嘴角,望着韩伯岳,眼中有泪珠滑下,缓缓渗入枕中。
“宋……”他又勉力想说,喉头却被污血堵着,不出声音。
莫先生忙上前帮忙,谢珩端坐榻旁,沉声道:“宋敬玄和他的爪牙,必定依律法严惩,韩将军昔日的仇,我必定会报!伯岳在我身旁,你尽可放心。”
他一字一句,都说得格外坚决。
在来洛州之前,谢珩就选中了韩林,不止为附近地势和韩林的性情,还为韩林对宋敬玄的仇恨——
当年宋敬玄初至洛州时,韩林已是柘林府都尉,为方便照顾家人,将妻子和三岁的孩子、连同十二岁的幼妹都安置在雍城。
谁知随宋敬玄赴任的那位司马色胆包天、行径恶劣,瞧着韩夫人容貌娇艳,竟在酒后命人将韩夫人劫来,欲图用强。韩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不会半点拳脚功夫,被司马逼在屋中,誓死不从,争执中拿铜壶砸伤司马,司马大怒,酒醉之下,也抢了铜壶砸她,欲令她放弃抵抗。然而韩夫人质弱,被他砸伤,没过片刻便一命呜呼。
韩林得知此事,震怒欲狂,去找那司马讨还人命时,被宋敬玄仗势压住。
为堵口舌议论,宋敬玄另寻了许多娇娘给韩林,都被韩林拒之门外。
从雍城、洛州到京城,韩林试了许多法子,要为亡妻讨还公道,却都被宋敬玄死死压着。韩林怕旧事重演,将妹妹送到舅家养着,这几年中,只留儿子在身旁,亲自教导抚养。
这回韩林拼死相助谢珩,不止是为公道大义,也是想为亡妻报仇,手刃仇敌。
是以宋敬玄大军被冲乱,无力攻山时,韩林便拖着满身伤痕,骑马闯入敌阵,疾追那位司马报仇。
蓄满刚硬仇恨的铁箭令那司马当即身亡,韩林却也重伤倒地,还被近处惊慌的马踩到腹部。后虽被部下及时救回,却也重伤昏迷了过去。
此刻听得谢珩承诺,韩林目露感激,又将目光落到韩伯岳身上。
那是谢珩在这位刚硬铁汉身上从未见过的目光,温柔、担忧、不舍、愧疚……种种交杂,如猛虎舐犊。他的目光渐渐涣散,唇边溢出愈来愈多的污血,最终似是叹息了一声,委顿下去。
韩伯岳紧握的手指已在谢珩手背掐出血迹,在谢珩伸手抚平韩林眼皮的一瞬,再也忍耐不住,扑在榻上大声哭起来,声声哭喊,哀恸欲绝。
谢珩转过头,深深吸了口气,眼底微微泛红。
☆、75.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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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喝声渐渐趋近,混战中忽然窜出几个西胡打扮的彪形大汉, 直往火堆旁冲过来。
刀疤男人挥刀阻拦, 却被踢翻在侧。岳华如利箭窜出, 迎击西胡,令其攻势稍滞。
这般举动着实令刀疤男人惊讶,他又将岳华瞧了两眼,迅翻身起来, 口中唿哨, 想召集军士们过来护卫。然而土匪凶悍, 横冲直撞地劫掠队伍中的钱粮财帛, 那些军士自顾不暇, 哪能赶来相救?
没过多久,西胡人横冲直撞,破开圈外防守, 鹰爪般抓向伽罗肩膀。
岚姑来救时被人踢开, 伽罗拿匕防卫,虽迫得那人收手, 却很快被夺了兵刃。
岳华与那刀疤男人并肩苦战, 被几名凶悍的西胡人拦在外围。
熊熊火光下, 伽罗将交战情形看得分明——那晚云中城外被西胡人拦截时, 岳华身手出众, 独力对付十来人都不在话下, 此刻她的身形却滞涩了许多,看似拼命苦攻,砍伤了数名西胡人,实则连那道屏障都难以破解,只管左冲右突。
心中诧异瞬息即逝,匕被夺、岚姑被推开,伽罗孤立无援,轻易被那彪形大汉捉住。
肩膀上如同扣了铁箍,不知是被按了哪个穴位,令她半身酸麻难以用力。
呼救的声音淹没在夜风里,不过片刻,那西胡大汉便拎着她冲出重重阻碍,翻身上马。篝火旁的混战还在继续,土匪们的呼喝此起彼伏,而岳华终于冲破阻碍,随手抢了匹马,疾追而来。
四野漆黑,疾风鼓荡,呼喝声渐远,就连追兵的声音都消去了。
离开平地,渐入山岭,道路起伏崎岖,两旁树如鬼影。不知疾驰了多久,那西胡汉子才拎着她翻身滚入道旁的草丛。骏马疾驰离去,在伽罗短促的惊呼之后,那人迅捂住她的口鼻。
等了片刻,西胡追兵如疾风掠过,丝毫未察觉黑暗中的异样。
那西胡汉子待人走远了,复拎着伽罗,大步走了半天,叩开山间茅屋。
这显然是山中暂居的猎户,隔着门扇问是何人,听对方说是夜间投宿的,小心翼翼的开了门。却未料善心引来灾祸,进屋后被那西胡汉子猛击后颈,软倒在地,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已被打死。
伽罗心惊胆战,情势未明时不敢擅动,被他丢在地上,便倚着背后的木柜躲开。
须臾,屋中亮起火光,那西胡汉子反锁屋门,凶神恶煞的看向伽罗。
借着火光,伽罗终于看清他的面孔,竟是先前在云中城外拦截她的西胡头领。不同的是他脸上新添了伤痕,衣衫也已破旧,目中凶光比从前更甚。他方才勇猛得如同虎狼,此时却仿佛用尽了力气,颇显疲惫,坐在桌边让眼皮打了会架,见伽罗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便是怒目一瞪。
伽罗连忙低头,避开锋芒。
心中却稍稍松了口气。
对方是孤身一人,虽然形同虎狼,却也会有打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