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岑慌慌张张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徒留屋内尚还一脸迷惑的暮汜与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新月面面相觑。
…………
一路狂奔,心脏惊得像是要从喉口出跳出。
雩岑发着懵,脑袋一片空白,直至喘着粗气小脸通红地一路跑到了九重天,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东城街道的某个不知名的府门之前时,才略略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满是湿汗的手心张开,一根已然被揉搓成一团的浅棕色长发安静地沾在手心,那确乎熟悉到刻骨的颜色仿佛一路烫进了她的血管之中,仿佛无声宣告着,昨夜之事并非只是她的一场梦。
零随他…真的来过。
粗喘的呼吸渐渐放缓,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又好像是既定的事实,不知为何,她却突而想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她至今刻骨铭心被零随遣人追杀的夜晚。
那是…梦魂术。
那日她住所周围附近的小仙俱是无人,却没有人因此感到奇怪,因为他们都在如真实一般的梦中早起晚归,度过了平常无奇的一日…其群体施加的精度,并非已然用范围之广来形容,据说高阶的梦魂术还可以肆意操纵那所梦之中的内容,甚至于在暗中便可引导其人举刀自尽,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如此说来,至少新月那前半夜所记的内容,不过是零随施予的一场幻觉。
在如此防守严密的清微府中行走自如…明明那和煦的晨阳浅浅照在面上,雩岑却莫由来地一阵又一阵发着冷。
或许是下意识般的动作,蜷坐在地上的她,轻轻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其实想了又想,如若她一切顺利,无非是留在清微也好,逃至人界也罢…总归她也不会再爱上什么人,或是诞下一个孩子来拖累了。
其实这样也好。
她这般之人,已然不需要再有什么牵挂了。
…这样也好。
敛了敛眸,雩岑强打起精神长出一气,右肩上挂着的小包沉甸甸的,小姑娘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些尽都是暮汜今日特意带给她的,当日留在英招府上的零碎东西。
将那小包解下放在膝头,她有些愣愕地抚过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小东西,确乎都代表了某一段或甜或苦的记忆,微微发凉的金属隔着那繁复的花纹擦过她的手背,雩岑略略一怔,迎着阳光将那金属质感的面具拿起,从前未曾仔细看过的面具美轮美奂,仿若每一笔凿刻的花纹都是天工恰到好处的手笔。
那面具背处,刻着一个漂亮的文形…可是她不认识。
不过那时她猜,大抵是与主人的名字相关。
如今虽依旧不知,却仿佛像是通过这个面具,抚摸着另一个男人的脸颊。
濯黎……
半晌回神之后,雩岑才像是梦醒般将那面具放下,重新打包而起的小包背在肩上,早晨的太阳将脚下的路都镀上一层金黄。
然临到门前,那昨日站岗的仙侍已然换了一波,小姑娘满脸是汗地站在门前掏了半晌,却始终找不到暮汜方才给的印章了。
…莫不是方才跑太快落在路上了?!
雩岑急得满头大汗,倏然又觉得自己怕不是走得太急,压根忘了拿,惊得一时心里七上八下,全然没有看见面前那堪称冷漠的门侍。
“若是没有,那便请你离开。”
那仙侍明显是个老手,不比昨日那新兵蛋子的纠结恻隐,也没有灵官白晖的加成,雩岑此番模样,在对方眼里已然是众多追星迷惑行为大赏的一员,明摆着想通过说谎加卖惨,谎称自己有公事要办,只为见一眼青要帝君的倾世容颜。
这也太过低级了。
那仙侍轻嗤一声,再度有些不耐地开口催道:“少阳府重地,岂是无名小仙可以得见,快些离开,免得丢了门府的脸面。”
“你…!”
雩岑背着小包,额角的碎发被湿汗粘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看起来颇像个遭遇星潮的逃荒难人,然人及此地,却依旧不甘地咬了咬牙坚持道:“我真是暮汜主事派来的!给帝君送些东西!”
“凭证?”
“…丢了。”
“如若真是有事…”那仙侍仍旧满脸不信地轻哼一句,眄视道:“反正这日头还早,主事派你前来,而不是自己而来,想必不是什么太过要紧之事。”
“你便回七重天重新补一份证明回来,我才好放你进去,不若也是不合流程,追查下来还得我自个受罚不是?”
雩岑:“……”
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如果真是急事,暮汜自己便会亲自来,他那张脸便是最好的通行证,还用得着其他证明?
但若不是急事,按照道理这七重天与九重天的路程,再慢的功夫也来得及回去补一份。
…可这不是不能回去嘛!
雩岑满脸颓然,那仙侍就差脸上写着‘当场抓获’四个大字,将不合逻辑的小姑娘打入了无脑追星的漫漫群体当中。
小姑娘好说歹说也未能进门,索性背着那小包绕了一圈,妄想找找昨日那个好说话的仙侍小哥行个方便,可少阳府人员众多,也不知今日换岗又挪到了哪去,可谓是四面碰壁,将近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都未得进门。
哪怕只是帮忙递个东西也不肯。
雩岑在南侧的后门再度遭拒之后,垂着头低叹一声,正打算往那西侧最后未试过的小门碰碰运气,谁知远远方才抵达那门前,便见那大门吱呀洞开,守卫之兵躬身行礼间,走出一高一瘦两道人影来。
待到步至近前,有些迷迷瞪瞪的小姑娘方才看清了那两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