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熙熙攘攘又开始讨论,林子舟微微侧目看向沈不瑜,小姑娘比先前淡定多了,面色如常地喝着酒,道:“屁话倒是挺多的,讲也没讲对。”
沈不瑜解释道:“你可别听他们胡说,不是我嫁不出去,而是我压根不想嫁。”
林子舟目光微沉,看着沈不瑜故作平常,那台上的的说书人还跟台下的观众对着话,关于沈不瑜的传闻一句两句蹦出来。说至她招婿的事儿,又说到她横行霸道为祸一方,说法不一,却句句不留情。
沈不瑜开始还有些起伏,到后面已经面色如常喝着酒。
林子舟从说书人的话中慢慢捋着徐沈陈几人的关系,原来小姑娘命格不好,又年少失母,虽于修行上进阶非凡,却也不受人喜爱,名声多舛。
茶入口适温,茶香满溢,林子舟好久没尝到这些味道,不知觉多喝了几口。说到后面时,讨论也渐渐消止。
沈不瑜酒一杯接一杯,林子舟看她那喝酒的豪迈劲儿,不由问:“你酒量可行?”
沈不瑜眼底带光,自信道:“自然。”
林子舟伸手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下,拈起一旁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道:“酒虽醇香,莫要贪杯。”
沈不瑜轻笑一声,目光微沉,“贪杯也好,入喉解闷。”
沈不瑜听这些传闻也非一天两天了,这多数离谱的事情是从沈家后院传出。她父亲沈独行一生仅有一位妻子,那就她母亲,自母亲死后,沈家主脉也只有沈不瑜一个女子。族中长老,便提出让沈独行纳妾一事,久推不行,沈家主家的后院也渐渐多了些其他女子。沈独行挚爱发妻,未曾碰那些女人,却也无心料理后院,这女人越塞越多,这后院的事儿也就多了。
林子舟见小姑娘隐隐有些落寞,想了一会,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沈不瑜回过神,问:“你还有故事啊?”
林子舟道:“我有个朋友,出身并不是很好,是世家里的私生子。他自幼受人脸色,因出身缘故在世家之中也难以生存,他本人性子淡泊,无意去争夺。后来他长大,觉醒了不错的灵根,家族里勉强才往他身上倾斜了资源。可世家森严,对于私生子再好也不过是看在灵根上,同辈几个年长于他的人,便设计引他犯错,嫁祸多事于他,这久而久之。”
“他的名声也变得不好,被长辈厌恶,被世人诬蔑。”
林子舟抿了一口茶,沈不瑜好奇问:“后来呢?”
“他被驱赶出家族。”林子舟平静地说:“不仅驱逐他,还废他修为灵根,机缘巧合之下,他到了隔世岛。”
沈不瑜微微蹙眉道:“这家族未免也太过分了,他后来如何了?”
林子舟道:“他后来恢复修为,回去大闹一场,害他辱他之人,皆落得惨烈下场。而他也因仇恨,毁了那世家根基,虽未屠门灭派,却也名声狼藉,当真成了世人辱骂的魔头。”
沈不瑜从中听出其中意味,问:“你想说什么?”
林子舟柔声道:“你知道的。”
“我朋友的性子过于平淡,后来才会让人变本加厉地对待他。我想与你说,这名声确实可以淡泊,但该不该忍让,则需另论。如若是你还算适应这夸张名声,为得自在,不去争辩,当这些传闻愈演愈烈时,你若是再忍气吞声,适得其反”林子舟道,“沈不瑜,我知你非他人所说的性子,像你这样的姑娘,也应当被更多人喜爱,而非到处受人非议,落得如此名声。”
“你在担忧我?”沈不瑜笑道,“还特意编了个故事来给我当典例说教。”
林子舟道:“你并不高兴。”
沈不瑜问:“若照你所说,我应当怎么做?”
林子舟又将那杯茶推至她的面前,沈不瑜只好端起饮尽,才听他继续道:“你想怎么做,无需拘束。”
林子舟又道:“而且这说书人,说的话皆不属实,只将世家之事摆在案台上供人笑话,哗众取宠……”
林子舟并不大声,也许先前两人说得较多,这一句话倒被周围人听清。
周围众人目光聚集在此桌,听着林子舟说话,安静片刻又哄堂大笑,还有几个笑着对林子舟道:“兄弟,听说书就听说书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就是,听个书,这么较真。”
周围笑声让沈不瑜心上烦躁散去,她心觉好笑,这林子舟是哪来的人,这么关键时候如此好笑。
“停!”沈不瑜摇了摇头,笑着将林子舟的袖子拽了拽,道:“你可真是个老古董啊,我可多谢你为我名声多废话了几句。”
沈不瑜笑着解释道:“你可知何为说书,这书,本来就是话本里的故事,这先生将江湖传闻杂糅其中,虚实相接,七分真三分假,大家也都知道,可这源头还是来自于江湖传闻,你止不住众人的嘴,清者自清,莫要白费力气。”
沈不瑜是真没想到林子舟看似正经跟他说着话,还讲上了朋友的故事来给她缓解心情,这种变相安慰的话沈不瑜倒是头一回听,也并非说从前无人安慰她,而是身边朋友早已将江湖上的传闻当做虚无,若是听上几句还会打趣自己一番。而眼前这位老古董,披着年轻人的相貌,内在里还是这样一位为她着想的实在人,沈不瑜心道:“难得,难得我沈不瑜身边还有这般老实人。”
林子舟脸色微微一怔,到底吃了沉睡多年的亏,没想到这说书座下的看客抱着这样的心思,这样一来,倒是显得他过于认真。
沈不瑜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见他不说话,这模样看起来有些委屈,她轻声道:“没事啦,多谢你为我解释。”沈不瑜收回笑容,嘴角微微一抿,目光温柔,“为我讲理的,你是第一人,多谢你。”
“不过啊,现世有现世的规矩,你多年未入世,性子又温和,虽然这说书多少是传闻,但传着传着变成真的也是常见,世人的恶意,其实有时候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重。”沈不瑜说完,好奇问:“林子舟,假若今天是你被摆上来说,你会怎么做?”
林子舟停顿一会,回道:“我不会为难,也并不在意。可我们处境不同,女子的名声,所受恶意往往比男子更深,沈不瑜,你看得开,不代表可以不重视。”
沈不瑜眉眼笑开道:“既然你不在意,那便知我心境,于我眼里,男子与女子又有何区别。”
林子舟不说话。
沈不瑜将茶杯中的茶水饮尽,又为他添上一杯醇酒,道:“试试这酒,你喝完这杯,我们就该走了。”
林子舟一杯饮尽,沈不瑜笑着将他拉起。店小二过来结账,沈不瑜将厚厚的一袋金子扔在桌上,那店小二赶忙道:“客官,用不着这么多,这一壶酒再贵也就几两钱,您这给太多了。”
林子舟眼神一转,看向沈不瑜。
沈不瑜轻笑一声,道:“不错,这剩下的金子,就当是我沈不瑜请这诸位看客的一点茶水钱。”她声音不大,但恰好周围寂静,众人看过来,眼底惊讶。沈不瑜看向那台上的说书的书生,面不改色道:“今儿这书,我听得在兴,但下次劳烦诸位讲故事,改改台本,我沈不瑜可不是没人要。”
沈不瑜将林子舟拉过来,宣告道:“我已觅得良婿,不好听的话少说点,我这夫君可听不得。”
话音刚落,不顾满堂惊愕,带着林子舟就往外走。
第 10 章
沈不瑜走在前头走得潇洒,而走在后面的林子舟在离开之际,右手轻微变化,一个繁复又古老的纹痕从他手中脱手而出,大气且深奥,又带着隐隐的威压。那纹痕一脱手,便窜进酒楼,在中央案台之上,高高悬浮,纹痕一闪,瞬间消散。
沈不瑜似乎感到了什么波动,微微回头一看,只见林子舟上前来,道:“走吧。”
沈不瑜蹙眉看向那酒楼,道:“我方才感觉到灵压波动……”